戌時過半,一隊快馬撞開城門守衛進入晏城。
差點被馬蹄踩死的守衛在同伴的攙扶下踉跄起身,對着那遠去的馬隊便要怒罵,被同伴眼疾手快捂住嘴:“看清楚點!那可是殷家的馬隊!”
殷家,一個離晏城萬裡地之遠,卻能時時刻刻影響着晏城的修仙世家。
城内藥堂大總管張仁義見城主如見下仆,對殷家來的人倒是殷切的跟條家狗似的,卑躬屈膝,甘做下仆。這一對比,殷家的勢力有多強大,晏城百姓人盡皆知。
隻是往常殷家車隊都會懸挂殷字旗,隔老遠都能看到。
方才過去那一隊人馬,除卻一個身着藍色錦衣的富貴公子哥較為惹眼外,沒有任何表明他們身份的物件,可謂低調至極,完全不像殷家平日裡的做派。
“你不會認錯了吧。”被撞的守衛懷疑道。
同伴把他拉到一側,邊招呼其他人關城門邊道:“知道咱們今兒個的城門為什麼這麼晚還沒關,等的就是這隊人馬。我家七八股八大姨的隔壁鄰居的表妹的女婿在藥堂當守衛,說是殷家的人昨夜在将行塔處遇襲,為擺脫追殺,這才撤掉一切身份證明,輕裝簡行。”
那人指了指遠去的藍衣公子。
夜色晦暗,這縷藍色本應随快馬遠去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卻不知對方用的何等意料,迎着月色發出淡淡微光,似流螢般翩然遠去。
“這次來的還不是一般人,聽說有可能是殷家嫡子殷松橋!”
守衛震驚,被撞的憤怒盡數消失,隻餘無限後怕。幸好他沒有罵出聲,這要是讓人聽到了,以張大總管對殷家的重視程度,他的屍體今晚上就會被挂在城門口示衆。
守衛拍拍同伴的肩膀:“大恩不言謝,等會請你喝酒。”
說罷,兩人一同望向遠去的馬隊,眼中全是豔羨。
馬隊剛停在藥堂大門口,張仁義已經帶着浩浩湯湯一堆人圍了上去。
冬季寒風蕭瑟,藥堂前又是寬闊大道,稍微站會兒就凍得哆哆嗦嗦。
等那藍衣公子被扶下馬,擡頭一看,就見到張仁義眉眼薄須都挂滿一層白花花的霜雪,頓時就樂了:“這是等了多久?我今晚要是不來,不得被凍成冰人。”
說完,他便伸手去摸張仁義臉上的白霜,觸感冰涼刺骨還有硬度,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凍出來的。想來對方停在門口等人,起碼有四五個時辰。
殷公子很滿意:“一大把年紀在門口等這麼久,你的忠心我看到啦。”
張仁義滿臉褶子都跟着笑:“能在這兒等待少主是我的福分,若非藥堂出了些事,我昨日就該出城去迎接。”說着拱手作揖:“請少主責罰。”
殷公子伸手扶起他:“責罰就不必了,昨日那情形就你們藥堂這些貨色,來了隻會是拖累,還不如等在門口,好歹我一來有應聲的。”
張仁義微怔,旋即笑開:“能做殷少主的狗,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話說至此,殷公子臉上的笑才真的蕩開,伸手拍了拍張仁義的肩膀:“會說話,我喜歡。”
寒暄過後,一行人在張仁義引領下跨過大門。
為迎接貴客,整個藥堂都布了暖陣,踏入其中霜雪消融,滿目翠綠紅粉,皆是春景。唯一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是不遠處木架上挂着的一排屍體,足有十多個人。
這些人死的時間都不長,除卻一個明顯是被甯斷脖子的青年外,其餘人等都或多或少遭受過刑訊,衣衫褴褛滿身傷痕,未曾幹透的鮮血順着衣角緩緩滴落,彙成溪流流淌出老遠。
這陣仗,驚得那藍衣公子駐足停留。
“這……”
張仁義就等他這一問,迫不及待回道:“少主有所不知,昨夜我們藥堂有一名藥爐突然暴斃,說是得了病。我尋思,這些藥爐吃住都在藥堂,被選中前也做過驗查,怎可能有人會突發急症暴斃,便着人趕緊去查。”
“這一查……”張仁義搖頭悲歎:“其中龌龊我都不好與少主說,怕污了您的耳朵。好在皆已調查清楚,一幹人等盡數伏誅。為杜絕此類欺上瞞下的行徑,我就把那些罪人的屍體挂在這裡,既是警告其他人不得違背藥堂規矩,也是警告自己得時時留心,再不能被欺瞞。”
殷公子凝着那排屍體,贊許道:“若真是這麼回事,那确實該殺。不單他們該殺,他們背後那些得利的親眷也不能放過。敢在我殷家眼皮子底下做吃裡扒外的事,祖宗都得給挖出來揚了。這些人,死的太便宜了。”
張仁義汗顔,忙表示:“是我太着急,若再有下次……”
“下次?”殷公子挑眉。
張仁義自知失言,忙搖頭:“沒有下次!絕對不會有下次!”
話音落,一隻腳踹到他腹部,力度狠極,直接就把張仁義踹倒在地。
“記住你今日所言。”殷公子歪了歪腦袋,頭上珠串随這個動作輕輕晃動:“再弄髒一個藥爐,我就把你一家老小連同九族淩遲處死,骨架挂到城門口當裝飾!”
張仁義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沒有下次!絕對沒有下次!”
“哼!”
殷公子擡腳便走。
張仁義不敢怠慢,忍着腹部痛楚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地在前引路。
藥堂本就有貴客暫歇的華貴别院,可殷家嫡子卻不能住在那裡,有失身份。
在得知殷松橋要來挑選藥爐時,張仁義就着人推平三座别院,花重金日夜建造,終于趕在人來之前,造了座富麗堂皇的院子,取名為憐花居。
将人迎入,名字果然得到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