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刺客一擊未中,立刻脫身,那暗器也叫拾了回來,此刻正由絲絹手帕托着,放在魏淵面前的書案上。
羽族……魏淵垂眸看着那幽藍的毒針,笑容有些玩味,或者說,聖族?
能有此判斷,是因為長公主記憶中見過此物,那暗器名叫青尾,上頭塗了見血封喉的毒,正是那羽族慣用的東西。
羽族同雍朝皇室素有仇怨,曾妄圖奪權篡位,稱“丙子之變”,皇室曾格殺羽族,号替天行道。當年二者逐鹿天下,說句世仇一點不為過。此前兩朝羽族受剿,元氣大傷,直到新皇即位才又活泛起來,尤其是今年,更是放肆。
遠的不說,就說近日,京城之中,大理寺已經捕了無數羽族叛逆,其罪從攪擾街市,到刺殺重臣,輕重不等。
因着羽族的緣故,京中說是人人自危也不為過,巡防營、十二衛日日打馬過街,山雨欲來。
而今日之禍也并不意外,畢竟,皇帝登基不過九年,年齒不過十九歲,對永安長公主又依賴非常,若想颠覆朝政,拿昭公主開刀祭旗,可比刺殺幾名朝臣來得實惠。
說遠了,魏淵之喜,七成來源乃是在昭公主的記憶裡,羽族仿佛與那聖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似乎是多有舊交,而父親魏長德的手函上,又恰巧有聖族之名。
不過還陽十日,就遇上送上門來的線索——隻要能抓到那刺客,還愁審不出什麼嗎?
思及此,魏淵目光從藍馳原身上掠過,昭公主衛率好歹也是禁軍出身,想來,不過擒一夥賊人,不算為難吧?
不曾想,一柱香的時間等過去,兩柱香的時間等過去,忽然有人叩門,卻是猶猶豫豫才開口,聲音顫顫:
“殿……殿下,臣等無能!追丢了!”
聽得下屬如此回禀,藍馳原腿一軟,另一隻膝蓋也叩了地,這下話裡真是說不盡的誠惶誠恐:“殿下……殿下……”
想請昭公主恕罪,又怕觸在昭公主黴頭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淵隻覺得荒謬,氣得發笑,看看那暗器,再看看地上跪那兩人,又笑一聲。
無能,着實無能,依着魏淵自來的暴烈性子,此刻真想站起身來把兩人一人一腳,隻是昭公主慈和,不宜打殺,隻好強按下心中惱怒,手往外擺兩下,讓這兩人下去。
誰知二人半天不動,原是過于惶恐,不敢擡頭,不曾看見魏淵的手勢。
雖然更來氣,不過好歹有了一刻半刻時間緩和,又思及擺手無儀,不似昭公主本尊,魏淵便沒再動作,清了清嗓子,疲憊道:“也罷,賊人狡猾,你二人先下去吧。”
二人原本聽見昭公主冷笑兩聲,正驚懼,又聽見昭公主如此溫聲,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連忙退下,出去相視一眼,後背皆已汗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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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屋外動靜漸悄,魏淵無聲一拊掌,有些着惱。
不過惱怒也無濟于事,隻會壞人心性,魏淵連灌兩口茶,靜下來,開始思索下一步路。
這一條線現下斷了也無妨,隻要羽族亡我之心不死,總會再有機會。
既如此,眼下要緊的便是回京之後的事,稱病不出的念頭在魏淵心裡盤旋一陣,很快被壓下。
禦醫不是草包,皇帝也不是傻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那該如何應對?
“笃笃笃——”正逢其時,敲門聲響起。
“何事?”魏淵心中正多思,語氣不豫。
“殿下。”三聲叩門,聽得魏淵應聲,門外弦月禀道:“殿下府中門客雲歸妄請見,說是在東角門捉住兩名刺客,請殿下發落。”
魏淵“哦”了一聲,挑了挑眉。
衛率無能,門客卻有功,也不知算不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隻是……雲歸妄?
魏淵得凝神思索片刻,才能憶起此人。
昭公主性豪俠,府中門客衆多,此人原是昭公主府中收留的遊俠之一,夏末時長公主出巡河東道時所救,河東道赫赫有名的遊俠“枯逢劍”,便是他。
那時昭公主路遇雲歸妄遭人追殺,路見不平,便将雲歸妄救了回來,因雲歸妄傷重,又安頓在府中好生養傷。
不過此人一向低調,在府中深居簡出,如同暗影,連昭公主對此人的印象都模糊了,何況魏淵。
“活捉?”魏淵揀了最要緊的問。
“正是。”弦月答。
片刻,門從内推開,魏淵又恢複了昭公主的儀态,緩緩步出:
“果真豪俠,孤且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