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淵猜測他是以為屋裡又潛進了刺客。屋裡倒是什麼也沒有,一點不怕看。
點點頭,魏淵正要把人引進來,忽然反應過來:這是窗。
她起了一點逗弄人的心思,貼近窗邊悄聲道:“進屋查看倒是無妨,隻是孤的侍女在外間守夜,還請雲卿先往正門叫門去。”
魏淵倒是不意外,滿月的睡眠在昭公主幾個貼身女使裡确實算沉的,這點動靜怎麼也不至于把人鬧醒。
就料定雲歸妄不喜節外生枝,不喜大動幹戈,果不其然,雲歸妄聞言眉頭緊鎖,片刻,他擡眼懇求道:“不若草民從窗入?”
魏淵退後幾步,給他讓開地方。這便是默許了。
待雲歸妄翻進來,魏淵才打趣道:“雲卿好身手。”
如同做賊一般,算得什麼好身手?雲歸妄無奈望她一眼,苦笑道:“從前倒是不知,殿下如此促狹。”
魏淵笑而不語,坐在一旁靜候,雲歸妄便上上下下查看起來。
半晌,雲歸妄終于停下來,面有疑色,緩緩踱步到魏淵身前,才想起劍還未收。
收了劍,魏淵請他落座,雲歸妄仍不死心,問:“殿下恕罪……殿下在屋中,不曾聽到什麼聲音嗎?”
不曾。
魏淵張口欲答,可是話都到了嘴邊,又改了主意。
現在是可以用“不曾聽見任何聲音”,或者“那聲音大約是翻動書頁或者磨墨的動靜來搪塞過去”,可是魏淵實在不知道雲歸妄聽見了什麼,聽見了多少,這樣說謊,是否會适得其反。
想了想,她答:“興許是孤讀書的聲音?”
她隻賭即便雲歸妄聽見人聲,書案離窗甚遠,他也聽不真切。
為免雲歸妄過多糾纏于此,魏淵反客為主發問:“夜深了,少俠怎地也未入眠?”
“草民略有少眠驚夢之症。”雲歸妄搖搖頭:“勞殿下關懷。”
他在意的另有其事:“殿下……方才在讀書習字?”
早便是這麼說的,現在無法改口,魏淵雖然好奇雲歸妄怎地突然對此生了疑,但還是答道:“正是。”
“是以……書案上那本書下壓着的字紙,那上面的朱筆亦是殿下所書?”雲歸妄凝眸,仿佛要從魏淵神情中讀出什麼破綻來。
“誰叫你動我的東西?!”魏淵一驚,連昭公主一向自稱“孤”也忘記了。
千算萬算,不曾料到雲歸妄連被書壓得嚴嚴實實的紙都能翻出來,魏淵神情戒備,雲歸妄霎時意識到自己引了昭公主不虞,連忙躬身告罪:
“是草民唐突。”
而後搶在魏淵發怒之前語若連珠:“草民并非故意,隻是方才……罷,公主要罰便罰。”
他明明仿佛有許多話要說,又仿佛怅然若失,最終隻怅惘一歎。
魏淵察覺不對,這般情态,不像是雲歸妄發覺她有什麼不對而故意發難,反倒像是……
“罰且再說。”魏淵很快平複心情,掩去了方才的失态,再開口,又是昭公主大方之姿:“雲卿這般問,可是想到了什麼?”
猜不如問,胡思亂想之前,不如先聽聽雲歸妄如何說。
雲歸妄正待開口,忽然次間傳來腳步聲,接着便是滿月的聲音:“殿下……?”
方才魏淵發怒,雲歸妄告罪,皆一時忘了收聲,果真還是把滿月驚醒了。
以目示意雲歸妄端正坐好,魏淵起身開門:“鬧醒你了?”
她一笑,讓開半步,好讓滿月把雲歸妄瞧個清清楚楚:“孤夜間難眠,恰好雲卿亦未寝,便請他進來一叙。”
滿月下意識以為雲歸妄是從門進來,而她竟未覺,忙低下頭請罪,魏淵一扶她,并未解釋,隻寬慰幾句,讓她回去睡了。
打發走了滿月,魏淵也有了解釋,自坐下,斟了一杯茶:“……那字是孤曾經偶然所得一天書上所書,今夜難眠,也是偶有所悟。因天書貴重,一時失态,雲卿見諒。”
她滿心以為雲歸妄是對鬼文起了疑,同滿月交談時已經想好了說法,此時到來坦坦蕩蕩,竟好似真的。
可雲歸妄聽過後,并無了然之色,也并無猶疑,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是魏淵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魂。
不料雲歸妄回過神來第一句不是接魏淵的話,而是自顧自問:“草民冒昧……請問殿下書法師承何處?”
聽聞雲歸妄此言,魏淵笑容一僵。
她自以為已有周詳應對之法,誰知今夜雲歸妄淨不按常理出牌。
這如何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