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駕回府這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風和日麗。
長公主府長史羊歲甯一早便攜府中衆人候着,等魏淵車駕在府門口搖搖晃晃停下,羊歲甯率先跪拜:“恭迎長公主殿下!”
公主府長史乃是正四品官員,按例當是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可長公主府的情形卻例外,先前的長史開罪于昭公主被貶官出京,昭公主索性直接擢升了一位從攝政時便跟着自己的女官羊歲甯作為長史,掌管府中要務。
羊歲甯此人出身世家羊氏,最是端方自持,溫雅謹慎,同大理寺卿崔檀頗有相似之處。
依魏淵看,昭公主就是偏愛這類端雅文人,身邊得寵者多為此類。魏淵雖然不喜,覺得酸腐,但見斯人溫雅,倒也賞心悅目。
更何況,羊歲甯雖不愛說話,卻愛笑。這笑容竟讓魏淵有些恍惚——家中堂表姊妹亦是如此。
魏淵雖然早想着就自己右臂那傷诘問雲歸妄一番,但不急,一回府便命人傳他至東花園涼亭中等候,而自己先去書房見了羊歲甯。
君臣二人奏對,羊歲甯辦事一向穩妥,這些日子的事務也都谙熟于心,有條不紊一一道來:
“……大緻便是這些大人府上獻了節禮,另有崔廷尉單單遞了拜帖。”
“今年節禮這般早?”魏淵有些意外。
羊歲甯答:“其實乃是京中衆人驚聞殿下卧病,前來打探。”
病?藍馳原治下倒嚴,也不知是不是永德帝有旨意,有人行刺的風聲倒像是一點也沒傳出。
“包括羊氏?”魏淵記得那禮單裡也有羊歲甯之父母親眷。
“包括羊氏。”羊歲甯仍是恭謹溫和的樣子:“這些日子,不論是誰,微臣隻答不知。”
昭公主肯用羊歲甯做長公主府長史,雖然也有惜才愛才之意,可最重要的,是她忠孝,待人至誠,又聰明謹慎。
魏淵喜歡忠心之人,聞言笑笑,雖然依她自己的性格,必會大肆勉勵嘉獎,可昭公主卻不是這樣的性子。
“孤愛你忠貞,可節後還是抽些時間回家瞧瞧。”魏淵盡可能學着昭公主的習慣。
“謝殿下關懷。”羊歲甯知君上心意,一笑,行了一禮。
“苦禅……”魏淵沉思片刻:“待他明日散衙吧。”
苦禅是崔檀之字,倒與他單名相稱。
羊歲甯稱是,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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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又歇了半天晌,算着時間,魏淵堪堪趕在晚膳前才命人至東花園喚雲歸妄回到别春苑。
此前羊歲甯早往宮中遞過消息,詢問這位護駕有功的門客應當如何安置,那是魏淵瞧他還未如此不順眼,便先囑咐羊歲甯将他安置到别春苑廂房,一同在雲陽行宮時。
而今日魏淵心中有氣,有意消遣他,也就是說,這一日從早到晚,雲歸妄先從長公主府西側的别春苑步行至東花園,又在寒風中捱了三四個時辰,這會兒魏淵一聲令下,他便又得從東花園跋涉回來。
若無差錯,待他回來時,魏淵食幾上晚膳也擺好了,雲歸妄腹中空空,卻要在一片食物香氣中接受問話。
事實也果然如此,魏淵着意安排下,今日的晚膳格外豐盛,滿月将雲歸妄引進内室時,魏淵如願聽見了一道清晰的吞咽聲。
人在餓極時就是會如此,魏淵知道這滋味,會心一笑。
滿月雖不知殿下意欲何為,可雲歸妄面色不佳,她亦有些憂心,唯恐雲歸妄傷害魏淵似的守在魏淵身邊,還是魏淵再三安撫,滿月才行了一禮下去,臨走時還瞪了雲歸妄一眼,仿佛他不是苦主,而是惡霸。
魏淵絲毫沒有賜座的意思,也不說話,這時候倒文雅起來,恪守着食不言。
雲歸妄盯了她半晌,忽地無奈一笑:“殿下是當真不擔心草民對您不利。”
興許是知道隔牆可能有耳,雲歸妄仍稱魏淵“殿下”,皆用敬語。
“怕什麼?”魏淵啜着熱茶:“若是雲卿有此意,便不隻是折斷孤一條手臂了。”
“宮中禦醫已經禀告過殿下了?”雲歸妄點點頭:“正如殿下猜測,是草民之友人不知殿下身份,以為是歹人,才魯莽誤折您一臂,抱歉。”
真是毫無誠意!魏淵睨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