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完茶也沏好了,遊醫嫌棄地看了一眼:“我不喝,你們中原的水是苦的。”
魏淵:“……”
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滿月這一日“大膽”已經說累了,閉了閉眼睛,魏淵都能看得出她的無語凝噎。
詢問一位公主的私密之事,居然沒有提前請求屏退左右,而是就這麼大剌剌提出來,還着重強調了小腹、前胸……
就算魏淵不介意,也答不來——她還魂歸來又不是為了尋一具可供欣賞的軀體的,沒事難道還要對鏡自矜一番嗎?!
“滿月。”魏淵輕咳一聲:“你帶這位遊醫到内室去。”
自己一問三不知,還是讓整日服侍昭公主的人去應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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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問居然足足持續了三刻鐘,魏淵為了端莊持重,始終端坐着,人都要僵了。
弦月倒是貼心,可每每弦月說“要不奴扶您出去散散”,魏淵都不得不拒絕,抱着一顆“萬一再等等人就出來了”的心,居然也堅持下來了。
是遊醫先大踏步從内室出來,随步伐叮當作響。
“先生請坐。”魏淵問:“如何?”
“不知道。”遊醫的回答依然硬邦邦。
“嗯?”魏淵驚訝。
遊醫還當她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不知道。”
“你是中毒了,可我不知道你中的是哪幾種毒,混在一起,很難分。”遊醫說的非常簡短,看着魏淵的眼睛澄澈:“我不行,我太差,我師父行,我回去就給我師父飛鴿子。”
“還有,給我倒一杯甜水。”遊醫理直氣壯:“說話太多了,我渴。”
魏淵眉心跳了跳,很難相信這麼一個不靠譜的遊醫能有一個靠譜的師父。
不過客人的要求總還是要滿足,甜水……囑咐下去,廚房應該是給上了槐花蜜。
那槐花蜜擺上來,遊醫先是抽了抽鼻子,聞聞味道滿意了,第一次摘下面巾,果然是外族蠻子的相貌,不過倒是比魏淵想象中要年輕得多得多,仿佛隻有十七八歲,面龐水靈靈的,嫩得好似能掐出水來,還有些嬰兒肥未褪。
他喝了個高興,放下杯子時唇角還沾着蜜:“你必須信我,你也隻能信我,這些毒中原醫師治不好,你要是不聽我的,就沒幾天好活。”
當着病人的面說對方命不久矣,也隻有蠻子能幹得出來。
不過令魏淵一驚的是,昭公主身中的毒已經這麼嚴重了嗎?難怪周靖如此急迫。
“孤信你。”既然周靖竭力推薦,魏淵決定相信:“不過,孤還是想知道,如果孤不能治這毒,還有多長的壽數?”
“什麼是壽數?”遊醫問。
恐怕很少有人敢這樣同一位公主說話:“就是孤還能活多久。”
“三十年?四十年?”遊醫嫌棄地看着她:“我怎麼知道。”
還有這麼久的歲月?怎麼能說“沒幾天好活”?難不成這蠻子的族人大多長生?
二人雞同鴨講了半天,遊醫才一歎氣:“我是說,你活着的很多時間都不好過,又不是說你不能活。”
那澄澈的藍眼睛裡分明寫着“你真愚笨”,魏淵無語失笑——這蠻子竟還怪怨她?
不過不是命不久矣,魏淵好歹松了一口氣,說完這些那蠻子便要會館驿去,魏淵留他:“孤府中東苑還有客房,先生不如留宿。”
“我有蛇。”遊醫幽幽看了魏淵一眼:“中原人讨厭,都不喜歡蛇。”
哦,那這就沒辦法了,東苑本是門客聚集之處,總不能為此把東苑的人都遷出去。
真是個半腦子,好像想不到館驿的中原人也可能會傷害蛇……咳,也難保,不過既然人家不領情,魏淵也懶得勸,自求多福吧。
送走遊醫,魏淵問滿月:“他都問你什麼了?”
其實魏淵想知道的是昭公主的症狀,這樣問出來,恐怕是最不引人懷疑的。果然滿月不曾起疑,細細道來,又說了有兩三刻鐘。
魏淵越聽越驚心。
入睡困難、睡眠輕淺、驚厥夜夢、視物模糊、心慌胸悶、食不甘味甚至惡心嘔吐、肢體也常有疼痛……
原來昭公主的情況已經糟糕至此,有些魏淵已經經曆過了,有些卻還沒有,據遊醫說,其中這些毒所做的貢獻,不可謂不驚人。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許多症狀,連滿月也說不清是何時出現的,想必是昭公主過分能忍傷忍痛,總是等不堪其擾時才告訴旁人。
隻盼那遊醫的師父當真是為奇人吧,不過魏淵也不抱什麼期望,好活賴活都是活,死過一回的人了,那麼矯情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