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不是巧合,桑懷裡又是出于何故?明明天家待他不薄。
越到這時候,魏淵越是警惕,又怕冤枉了人,特意叮囑崔檀:“此事不急,務必詳查。”
“臣知道輕重。”崔檀遲疑片刻:“殿下,請恕臣多嘴,臣以為,而今桑相雖嫌疑重大,卻也不是唯一的嫌犯。此前臣便派人往冬福兒的家鄉去了,想來不日便能回京,到時或許能有些新線索。”
魏淵不知他為何會為此事惴惴,隻覺他做事老到幹練,便嘉獎道:“崔卿做得很好,正該如此,免得誣了忠良。”
想了想,又道:“依孤的意思,在有确鑿證據之前,此事先不必報與陛下。”
永德帝那麼信重桑懷裡,哪裡能聽得一點“相父”的壞話?就連魏淵這個姐姐提了一兩句,他都反應劇烈,最好還是不要讓這些可憐的臣子觸黴頭了。
崔檀聞言苦笑一聲:“謝殿下好意,不過已然遲了。”
魏淵不解,但聽崔檀道:“刑部尚書馬三味昨日已将此事呈報陛下,今日受了陛下申饬,正閉門思過。”
“馬尚書?刑部主管複核,他是怎麼繞過你……”魏淵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笑容玩味:“也怨不得誰,畢竟槍打出頭鳥。”
官場上的彎彎繞罷了,這個馬三味,也算是在昭公主這裡挂了号的人,志大才疏,好高骛遠,汲汲營營,偏偏身世清貴,乃是已故靖國公的獨子。靖國公一生骁勇,又是為國捐軀,不好虧待功臣之子,便把他安在了刑部尚書這個職銜,反正上有崔檀和皇帝壓着,下有幾個侍郎侍中規勸,旁有禦史台監督,也鬧不出什麼岔子。
這回想來是馬三味眼饞崔檀獲得如此重大線索的功勞,便捷足先登,先行一步回禀了聖人,可自己又是個草包,瞧不出聖人對桑相的偏私,受了申饬也是活該。
不過聖人畢竟有分寸,閉門思過不輕不重正正好,關着吧,關上一段時日,說不定能讓這纨绔清醒清醒。
魏淵心疼的是崔檀:“見你神色平淡,好像已經習慣了,可見這樣的事不止發生過一回。不必一味容讓他,他是功臣之子,你更是砥柱忠良,待自己好些。”
崔檀渾不在意地笑笑:“殿下賞識臣,臣已别無所求。”
魏淵不贊同,可也不想與他争辯這個,便道:“你自己心裡有數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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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好事總是成雙,次日,周靖查那攔信之人的事也有了眉目。
“是京中錦繡綢布莊的東家。”周靖說起這事好像都覺得匪夷所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臣的探子見他派人送出一封信,為免打草驚蛇,就先沒有動作。”
他擰眉:“不過,殿下,臣的探子上報,這封信送進了咱們府裡。”
送進了長公主府?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有内鬼?”魏淵問:“不曾看到收信之人?”
“不曾。不過據探子回報,這位黃員外每每會客,總是在群賢茶樓的天字丙号雅間,臣會繼續派人盯着。”
魏淵對此事着實好奇,敵在暗總是讓人心裡不怎麼舒服,便道:“靖伯可敢護送孤會一會這幕後之人?”
對方冷眼看戲這麼久,這風水也該轉一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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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群賢茶樓。
一隊官兵突然闖進,為首的一揮手:“包圍茶樓!”
衆衛士便各盡職守,或疏散茶客,或擒拿跑堂,另有一隊精銳直奔天字丙号,将那屋圍得鐵桶一般,掌櫃的正要上前來,險些被一塊令牌頂住了鼻子:“大理寺辦案!”
掌櫃不敢再多說什麼,剛給小二使了個眼色,便被察覺,立刻有衛士将二人一并拿下,為首的小将冷笑一聲:“鷹視狼顧,一看便絕非善類。”
包圍完成後,一輛馬車停在茶樓門前,馬車上步下一人,正是魏淵,周靖亦步亦趨随侍一旁,那小将便矜矜業業上前來引路:“殿下,三樓左首第一間便是。”
魏淵點點頭,沒多話,見長公主殿下到來,層層把守的衛士讓開一條道,小将禀報:“吾等并未開門,那二人正在屋内。”
說着,走在魏淵身前往門上輕輕一推,門便開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雅間隻有一人,正獨坐飲茶,一副悠哉悠哉之态,聽到開門,蓦然擡眼。
兩相對望——
那人一下子愣住了,雙眼圓睜,魏淵亦然,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人會出現在此處,眯起眼睛,心念如電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一瞬間把許多事情想通,一時隻想冷笑。
笑自己傻。
她緩緩走到那人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逼迫他看向自己,留出幾分的指甲因為太過用力繃斷一片,指尖一痛的同時也在那人頸上留下一道血痕:
“……雲歸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