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芷抿唇,目光落在他滲血的袖口:“你這是?”
“小傷。”江樓月漫不經心地轉着茶盞,“不勞殿下挂心。”
茶是冷的,浮着兩片竹葉。商芷突然伸手,一把扯開他的袖口。猙獰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皮肉外翻,血迹已幹涸發黑。
“這叫小傷?”她聲音發顫。
江樓月任由她抓着,忽然笑了:“殿下這是心疼了?”
商芷甩開他的手:“自作多情!”
手中茶盞不慎跌落,瓷片碎裂聲驚動了外間的紀無咎,老人中氣十足的嗓音傳來:
“傷患不許亂動!那刀口再深半分就傷到筋脈了!”
商芷撐起身子:“傷到筋脈?”
“他诓你的。”江樓月面不改色,卻在她伸手查看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抱歉。”商芷的手指懸在江樓月的傷口上方,終究沒敢觸碰。她收回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都怪我。”
江樓月皺眉:“什麼?”
“若那日聽你的,在湯泉宮設局,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無妄之災。”商芷攥緊被角。
若當時趁機會扳倒太子,洛蕭然不會受傷,玄武營的武器庫也不會炸,那些百姓本可以安然地渡過一生。
“我提醒過殿下。”江樓月突然捏住她下巴,“既然要謀定天下,就要殺伐果決心狠手辣,一時的婦人之仁隻會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門外突然傳來碗碟碰撞聲。焰黎的聲音格外響亮:“蘭煙姐姐,這是什麼湯聞着真香!”
“藥湯!”
蘭煙端着藥進來時,見兩人氣氛凝重,聲音都輕了幾分,“殿下那個神醫說要喝幹淨。”
商芷接過藥碗,熱氣氤氲中問道:“伽藍寺的傷患如何了?”
“京兆尹府讓城中醫師趕去醫治。”蘭煙忙道,“明鏡大師将天王殿、大雄殿、琉璃殿的佛像全搬出來了,他一直跪在佛像前日夜忏悔就連前幾日下雨都沒回禅房。”
焰黎在窗外插話:“少主查到太子勾結北狄的鐵證,今早已由肅王呈報禦前!”
湯勺碰在碗沿,商芷放下碗:“父皇如何決斷?”
“廢太子,貶為淮南王。”江樓月用紗布裹在傷口上,“即刻啟程,赴嶺南。”
他的語調雲淡風輕,仿佛朝堂上的風雲變幻也不過是掌中棋局。
“質子這一計。”商芷低聲道,“确實高明。”
“聽人說肅王今日在禦前慷慨陳詞時,激動得差點絆倒在玉階上。”蘭煙捧起藥碗,退到一邊。
商芷嘴角微揚。她的這位皇叔可是野心勃勃,由他揭發太子勾結北狄,任誰都不會懷疑背後另有主使。
“皇兄可還安好?”她突然問。
“廣平王方才還派人來問殿下安危。”蘭煙替她披上狐裘,“聽說陛下誇他近日沉穩不少,這次又将府中藥材用以救治傷患,引得朝中清正的大臣都站在廣平王一側。”
“一石三鳥。”她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輕聲道,“質子厲害。”
江樓月放下衣袖,垂眸望向她,意外已經發生,他能做的隻有盡力補救,不知她可能看見他的真心,
"殿下!"蘭煙突然指着窗外,"快看!"
遠處山寺方向,千百盞孔明燈正冉冉升起,照亮半邊夜空。焰黎在院中驚歎:"是百姓在為逝者祈福。”
焰黎從窗外探進半個身子:“對了,宮裡人說聖上就給淮南王派了一輛馬車!連個護衛都沒給配!”他眼睛亮晶晶的,“殿下要是現在去官道,沒準還能趕上送行。”
“備馬。”
江樓月一把扣住她手腕:“做什麼?”
“送我一程皇兄。”商芷掙了掙,沒掙脫,:松手。”
江樓月沉聲道:“我陪你去。”
官道上的黃土被烈日曬得發白,一輛褪了色的青篷馬車吱吱呀呀地駛來。車簾猛地被掀開,商玄慶那張胡子拉碴的臉探了出來。
“這他娘的什麼破路!”他一腳踹開車門,鑲着金線的靴子已經換成了粗布鞋,“本王的腰都要颠斷了!你們這群隻吃幹飯不幹人事的廢物,連個車都趕不好!”
車夫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殿下……不,王爺,這官道年久失修……”
“放你娘的屁!”商玄慶一把揪住車夫的衣領,“當年老子修這條道的時候,你這龜孫子還在穿開裆褲呢!”他忽然瞥見路旁樹下的人影,眼睛眯了起來,“喲,這不是我們六公主嗎?怎麼,帶着你家瘋狗來看本王的笑話?”
“許久不見,淮南王。”江樓月冷眼睥睨。
“江樓月!”商玄慶額角青筋暴起,“你這條咬住人就不松嘴的瘋狗!要不是你背後作祟,就憑商芷個商弦羿那兩頭呆驢,也配跟本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