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太過沉重,又沒有細做解釋。
何知夏隻能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她甚至有些難過,顧青燃的生活似乎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幸福。
他本應該是幸福的。
何知夏希望他幸福。
難道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得盲目嗎?何知夏覺得,隻要世界不毀滅,似乎她會一直喜歡顧青燃下去。
永不改變。
顧青燃并未讓她為難,何知夏也不好細問這件事。
有些事情,隻能當事人自己提起。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眼神又暗了一瞬:“林先生放棄做手術了。”
林先生?
何知夏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林苗苗的爸爸。
“怎麼這麼突然?他上次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何知夏感到震驚。
“他認為手術風險太大了,如果手術失敗他隻剩下幾天時間。”顧青燃說,“他在賭,賭下一次病倒的時間離現在足夠長。”
這就是顧青燃今天有時間和她吃晚飯的原因吧。
醫院裡從不缺少“賭徒”。
他們的理由大多充滿着無奈。
沒人有資格替别人做出關于生死的決定。
沒人有資格批評他們的選擇是否合理。
生死面前,一切平等。
落地窗外,是A市最繁華的商業中心。
雪花從天上緩緩降落,輕飄飄的左右旋轉着,像無數個在天空跳舞的小精靈。
何知夏回到宿舍時已經晚上9點了。
吳琳琳意外的不在宿舍。
也好,省得她進行一場無意義的社交。
快速洗漱完後,何知夏在床鋪上打開筆記本電腦。
電腦才剛剛開機,她的手機屏幕便亮了起來。
【你已添加了唯一媽媽,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在23歲這年,何知夏第一次和親生母親取得了聯系。
對面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發送過來。
【唯一媽媽:你是小張老師推薦的吧?】
【唯一媽媽:我女兒的情況她有沒有和你說?聽說你是A大的學生,我女兒的基礎比較薄弱,我和她爸爸對她的要求不高,隻要能達到藝考的分數線就好了。】
【唯一媽媽:我的女兒比較有個性,她很看重眼緣,所以我想讓你試講幾節課,如果她喜歡咱們就定下來,如果她不喜歡,這幾節課的錢我也照常給你。不過即使定下來了,我女兒如果不滿意課程就立刻停止。】
何知夏的眼眶微微濕潤。
如果她不知道對面那人的身份,她一定會被這樣體貼的母愛所感動。
【唯一媽媽:明天早上會有司機去學校接你,我對你的着裝有要求,希望你不要化妝和噴香水,我女兒會對這些化學産品過敏。】
何知夏打字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手指不受控制地點到了其他的字母,26鍵鍵盤的劣勢顯現了出來,在多次删改編輯後,她才終于把回複發送出去。
【何知夏:好的。】
【唯一媽媽:明天早上8:00,司機準時在學校門外接你。待會我發給你車牌号,希望你能夠守時。】
何知夏已經沒有力氣握住手機了。
手機從她的手中滑落,直直掉落在床鋪上。
她隻在床闆上鋪了一次薄薄的褥子,手機墜落的瞬間,發出了哐當的巨響。
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或許這輩子,她們都不應該再有聯系的。
淚水糊住了她的雙眼,黑暗的床鋪裡,隻有筆記本電腦屏幕發出微弱的亮光。
她的視線裡是白茫茫的一片。
原來那個人明白該怎麼做一個媽媽的。
呼吸變得急促,心髒開始劇烈跳動,從嘴唇開始發麻感蔓延到了四肢,更糟糕的是手指突然開始抽筋,向着掌心蜷縮在一起。
何知夏急忙放緩呼吸,雙手圍成半圓蓋在鼻子上,盡量讓自己的呼吸維持着一個穩定的頻率。
可是她真的很傷心。
無法控制的傷心。
淚水從指縫流出,安靜的宿舍裡被她低聲的啜泣所填滿。
在A市的冬天,連蟲鳴也完全消失了。
何知夏用被子蓋住頭,想通過這個方式隔絕她的哭聲。
她摸到手機,不熟練地在上面點着,一分鐘後,一條微信被她發了出去。
【何知夏:你方便打電話嗎?】
幾乎沒到半分鐘她就收到了回複:【方便。】
何知夏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根有線耳機,戴上後,她撥通了語音電話。
“怎麼突然想打電話了?”顧青燃好像在看書,何知夏聽到書本合上的聲音。
何知夏沒說話,而是通過打字和他溝通。
【何知夏:我不方便說話,想聽一聽你的聲音。】
顧青燃輕笑了一聲。
他好像感冒了,今天說話嗓音微微有些沙啞,笑聲變得低沉了許多。
他長大了,是個成年人了。
這個想法突然從她的頭腦裡冒出。
“好,你想聽什麼,我念給你聽。”
何知夏抱着手機,從被窩裡鑽出一個頭。
被窩外的空氣有些涼,她鼻子因為剛才的哭泣被堵住了,呼吸十分不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