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問題就出現在了她來到畫廊之後。

何知夏看着腳上的闆鞋。

她洗的很幹淨，可是這雙鞋是她高中買的，即使她很愛惜，歲月仍然讓這雙白色的鞋子染上了無法洗淨的痕迹。

她的衣服非常整潔，但仔細一看，黑色的外套已經變得發白，深藍色的褲子也無法控制地褪了色。

今天她打扮地很是随意，新衣服擺在了衣櫃裡沒穿。

如果是平常，她可能會因為别人的輕視随意一笑，但是今天……

對面女孩穿着職業套裝，頭發好好地盤起，身上的制服看起來修身又有質感，腳上的高跟鞋被鞋油保養的發亮。

“我有一個東西要交給她。”何知夏從錢包裡抽出一張照片，“她會見我的。”

女孩接過照片，她好奇地翻了過來，一開始她的眼神帶着茫然，等她看清了上面少女的模樣後，她的表情驟變，訝異地看了一眼何知夏後，她不再說話，轉身匆忙朝外走去。

這回應該可以了。

她剛才為了擋屋外的風，現在披着頭發。

何知夏從衣兜裡掏出發繩，這是她從網上買的，紮了兩次後就脫線了。

她攏起頭發，用手指随意順了幾下，照着牆壁的反光紮了一個馬尾辮。

何知夏加油，她在心裡小聲打氣。

這一次女孩回來地就很快了，她領着何知夏朝樓上走去。

途中女孩時不時回頭打量着她，何知夏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神色自然地跟着她。

二樓看起來是接待貴客的地方，比起一樓，走廊上鋪着地毯，安靜昏暗又壓抑。

她把何知夏領到走廊盡頭的房間，先是輕輕敲了三下，然後才打開門。

何知夏進去後，她便将門關上了，沒有跟進來。

屋内非常安靜，何知夏走進房間深處，隻見一副巨大的油畫挂在牆上，畫着一個女人抱着嬰兒。

一個穿着深藍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對着她，她看着牆面上的油畫，不知道在想什麼。

何知夏從來不發朋友圈，她和徐唯一也沒拍過合照。

難道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樣嗎？

張詩蘭仍然背對着她，何知夏靜靜地站在背後，沒有說話。

終于，張詩蘭頭也不回地說：“你想要多少錢？”

“什麼？”何知夏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可置信的無措。

張詩蘭轉過身，她保養良好的臉上帶着明晃晃的諷刺，她不耐煩地又重複了一遍：“多少錢才能讓你離開A市？你不就是為了錢才找到這裡的嗎，誰告訴你我在這的，蘇紅嗎？”

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委屈和憤怒難分高下，何知夏攥緊拳頭，她快速地眨着眼，把呼之欲出的淚水逼回去。

張詩蘭上下打量着她，眼裡沒有久别重逢的喜悅。

不屑？厭惡？

何知夏對這個眼神很熟悉，蘇紅經常這樣看着她。

可這個眼神不該在她的身上。

即使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這樣看她，張詩蘭也不能這樣看她。

“你覺得我是為了錢才來找你的嗎？”何知夏的聲音變得嘶啞，她控制聲音平穩，但尾音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悲傷。

“不然呢？蘇紅教出來的孩子，肯定和她一樣市儈。”

何知夏深吸一口氣：“既然她教不好孩子，那你當年為什麼要把我扔給她呢？”

張詩蘭的語氣變得不耐煩：“我已經犯下了一個錯誤，及時止損罷了。”

及時止損……

原來她在媽媽心裡，真的是一個錯誤。

“既然後悔生下我，當初為什麼不把我打掉，既然生下來我，為什麼要把我抛棄。”

眼淚大滴從眼睛裡低落，委屈幾乎要把她完全窒息，何知夏有些語無倫次，她不知道她是在給自己讨一個公道，還是想要給張詩蘭辯解的機會。

孩子十分擅長給父母找借口。

隻要欺騙就好，即使全是假話也沒關系，至少她不會那麼難過。

“我隻是後悔的比較晚。”張詩蘭皺起的眉頭突然松了下去：“你是我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誤，我不想因為這個錯誤搭進我的整個人生。”

“那我的人生呢？憑什麼我要承擔你們的錯誤，為什麼我要承擔你們的惡果。”

“所以你不該來找我，你就應該好好待在星海永遠不要來我身邊，我的生活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軌，你不能那麼自私，不能毀了我的生活。”

她的質問像刀一樣紮了過來。

妄想被血淋淋地撕破，鈍痛讓心髒變得麻木。

情緒在劇烈起伏過後，反倒平靜了下來。何知夏用袖子擦幹眼淚，她聲音平淡地問：“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找過我。”

張詩蘭撇過頭：“沒有，我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很幸福。”

真好，何知夏莫名地想：至少她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可悲，至少兩人裡有一個覺得幸福。

“你叫什麼名字？”張詩蘭看着她紅腫的眼睛，突然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