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許蓁捧着一碗面坐到餐桌前。
很簡單的一碗番茄汁面,加了綠油油的小白菜,面上又窩了個雞蛋,熱騰騰地飄着香氣。
周燼收拾好廚房,走出來時正見女孩用挑了一筷子面,吹了幾口氣就塞進嘴巴裡,他自然而然坐在對面,問:“怎麼樣?”
許蓁眨着眼想要說話,奈何嘴裡還吃着面,就放下筷子,一隻手握成拳伸到對方眼前,毫不吝啬地豎起大拇指,眼睛也笑彎彎的。
周燼表情滿意地往後靠椅子,輕哼了一聲:“品味挺好,我可是我們家廚藝最優秀,最安全的。”
安全?
許蓁真的餓了,來不及說話,一邊吃面一邊用疑惑的眼神表達她的想法。
“我爸炒菜菜糊,炖湯肉不熟,在我幼兒園時不顧全家勸阻要做菌子火鍋,半夜把全家人送進醫院,”周燼面無表情道,“而我媽,會直接炸了廚房。”
“所以家裡阿姨禁止全家靠近廚房的鍋碗瓢盆,直至我上了小學,我媽拿着鍋蓋做盾牌,我爸拎着滅火器防守,而我成功做出一盤完美的蛋炒飯,阿姨才解了禁令……當然是我的,他倆仍需努力。”
許蓁誇他:“不僅如此,你還會做完美的番茄雞蛋面。”
周燼看了一眼碗的方向:“這算什麼。自從我父母發現全家唯一擁有做飯天賦的人——也就是他們兒子後,我放學回家,可以收到一疊他們的心願菜單。”
周燼用兩指比了下厚度。
那時的他還是個剛入門的初學者,本着技多不壓身的想法學了幾道菜,出人意料的好,他父母嘗了一口後頓時亮了眼睛。
孺子可教也!
也就是這樣,周父周母一邊喊親親兒子,一邊樂呵花式點單,年紀還小的周燼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腦,從炒土豆絲到紅酒燴牛排,僅僅花了三年時間。
多少酸辛的淚,想到父母感動眼淚嘩嘩的目光,他咬牙忍下來了。
初中後的某一天,周燼猛然醒悟,這倆人想吃什麼就一揮手的事,卻隻會瞎折騰他——一個未成年初中生!周燼痛心疾首指責兩人一頓,撂擔子再也不幹了。
即使母親在餐桌上對澳洲空運過來的和牛M5西冷牛排歎氣,懷念他做的青椒炒土豆絲,他也絕不松口!
“說到做到,我真的再也沒有給他們做飯過,”周燼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忽地很輕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她生日那晚還在念叨,早知道,早知道……”
剩下的,周燼什麼也沒說。
許蓁也沒發出任何言語,兩人安靜地面對面坐着,暖黃的燈色照在兩人身上,女生小口小口吃着面,男生等着她吃完面。
吃完後,許蓁擋了下對面想要收拾碗筷的手:“我自己洗就好。”
周燼隻是道:“生病不能碰冷水。”
他轉身進了廚房,把碗筷放洗碗池,許蓁站在門口,男生忙碌的背影落在她眼底:“周燼,謝謝你。”
周燼沒回頭,洗碗的動作沒停:“不用謝,這是我給的報酬。”
“什麼?”
“一段故事,一碗面,作為兩個小時前你身殘志堅還要講故事的報酬,夠嗎?”
許蓁笑:“多了。”
周燼想了兩秒:“我大方一點。”
收拾完,周燼找出未拆封的洗漱用品遞給女孩,茶幾上的手機震動兩聲,周燼瞥了眼來電顯示,止住話,朝許蓁示意了一下,走到陽台外。
“陳叔?新年好啊。”
電話那頭壓低聲:“小燼,你這是什麼意思?”
推開窗戶,冷風撲來,遙遠璀璨的燈火夜色匍匐在高樓之下,周燼語氣平瀾無波:“送您的新年禮物啊,您喜歡嗎?”
等全家人睡下後,男人走到書房,手裡緊緊捏着一大疊資料,此刻隻有他和周燼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
被叫做陳叔的男人蠕動了下嘴唇,最後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小燼,當年的事并非是陳叔我狠心絕情,隻是這背後……你不懂。”
“我不懂?”周燼淡聲道,“時候還早,您可以講來聽聽。”
……
一通電話打完後,周燼收起手機,微蜷了下手指才發現早已凍得沒有知覺。
他站在這裡多久了?
周燼關好窗,轉身回屋,落下的視線停住,步子一頓。
客廳隻留了盞小燈,亮着光的電視仍在反複播放無聊的綜藝節目,原本坐着看電視的女孩已經倒在沙發上,閉着眼呼吸平緩,懷裡還抱了隻橘貓,而橘貓無聊搖了幾下尾巴。
周燼走近幾步,達芬奇瞥了他一眼,輕而易舉掙脫女孩的懷抱,邁着貓步進了窩。
周燼微俯身,拍女孩的肩膀:“許蓁?去房間睡。”
家裡還有間客房,他之前收拾好的。
睡夢中的人隻是皺了下眉頭,調整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今天發生一系列的事情,她太累了。
喊了幾聲得不到絲毫回應,周燼不打算再吵醒許蓁,給她蓋了層薄被子,整間公寓都開着暖氣不會冷的。
掖好被子,周燼蹲在沙發邊靜了會兒,少女的睡顔恬靜,大雪紛飛的雪夜,她也是這樣靠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