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醫院,長長的過道燈光明亮,安靜冷清,各間病房門緊閉,隻餘護士站還有值班的人在走動。
許蓁靠在椅子上休憩,右手挂着點滴。
她睡的不太安穩,隐隐聽見說話聲,許蓁睜開眼,看見一位護士從某間科室走出來,護士跟身後的男生交代了幾句,回到值班室繼續工作。
“周燼?”
男生走到她面前,先察看了挂在輸液架上的吊瓶和輸液管,低低回了她一聲。
許蓁擡着頭,隻能看見他的下颌線,“傷都處理好了嗎”
“嗯。”周燼稍微低下頭瞧了她一眼。
“嚴不嚴重?”
“小傷而已。”
許蓁仍仰着臉不動,有些格外執着道:“你一直都是這麼說,我看看。”
站在她一步距離前的男生動作停滞兩秒,無奈地抿了下唇角,在女孩面前蹲下身,讓她能夠看個清楚。
袁馳最恨的就是周燼這張招蜂引蝶的臉,勾走了上一個人的心又要搶走下一個人,抓住機會都是用了狠勁往臉上揍。
周燼打架比他厲害多了,沒讓他碰着多少,但是不免也挂了幾道彩。
其他的傷口都被衣服藏起來了,唯獨臉上的不能遮掩,無比坦誠地暴露在許蓁面前,碎發下的額角、鼻梁,還有側臉……
許蓁怔怔擡手,周燼那樣目光平直地安靜望着,沒避開,感受到女孩指尖觸碰到鼻梁那絲冰涼的溫度。
那雙白皙纖長的手,撫過他的鼻梁,額角,眉眼,力道并不重,輕柔,更像是帶點不知所措的安撫。
“對不起。”許蓁放下手,低着頭說道。
周燼捧起她的臉,讓兩人可以對視。
他說:“這不是你的錯,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說罷,女孩還是那副沮喪的小表情,他幹脆兩隻手掌用了點力,帶着人垂頭喪氣的腦袋搖來晃去。
許蓁感覺有些暈,趕忙喊停:“你幹嘛?”
周燼理直氣壯:“幫你把這些煩心事,像腦子裡的水一樣倒出去。”
“……謝謝你哦,”許蓁在期盼的目光下彎起唇,忽然轉過話題,“那你是……說我腦子裡裝是水嗎?”
周燼放開手:“我可沒說,你這人怎麼還反咬一口呢。”
許蓁輕聲笑了下,放過面前的人,她轉過視線看輸液管,快沒了,她喊了聲護士姐姐。
護士走過來,幫她拔出針,許蓁按着棉簽止血,趁機對周燼道:“輸液輸完了,我們走吧?”
說罷,她迫不及待就要起身。
周燼站着,一把按住她:“今晚就留在醫院,還沒完全退燒呢。”
護士姐姐在旁邊收拾,也順口勸了句留下來觀察一晚最好。
許蓁搖搖頭:“我想回家。”
見沒再出血,許蓁走到垃圾桶丢掉棉簽,手伸進衣服口袋裡,卻蓦地一頓。
空的。
許蓁停在原地,茫然呢喃:“我的鑰匙呢?”
“可能是來醫院之前,不小心落在某個地方了,”周燼走過兩步把人有些強硬地按着坐在椅子上,語氣放輕和她商量:“明天我們再去找鑰匙好不好?今晚先……”
“我要回家。”許蓁重複地說。
在這件事上,她格外執拗,再勸下去她也不會聽。
周燼思忖了下,拿出手機:“給你家人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周燼說到此處,微微皺了眉頭,隐約感到些不對,從出事到現在,許蓁一字沒提家裡人,也沒人來找她。
許蓁低下頭,抿着幹澀的唇,話也幹澀:“我……我家裡沒人在。”
爸爸在哪呢?
她努力調節思維不去想那副畫面,爸爸點燃了除夕的煙花,快步躲到老房子的屋檐下,那裡站着陶姨、許子耀和她的奶奶。
一簇煙花在他們的眼裡滑上天空,在夜空裡綻放出明亮色彩,他們微笑着,祝福恭喜發财,歲歲平安。
他們隻是遺忘了一個人而已。
許蓁偏過頭,心裡告訴自己是生病了,才會胡思亂想些不關自己事的畫面。
等她回家睡一晚就好了。
一切都會好了。
可是……沒有鑰匙,她怎麼回家呢,沒有鑰匙,沒有媽媽,那裡真的是她的家嗎?
家對她來說是什麼?
許蓁沒發覺自己陷入了怪異的邏輯裡,并且沉浸在裡面,自己跟自己較勁,要找個是非出來。
直至有人握住她搭在膝上冰涼的手,許蓁恍然回過神。
周燼問:“你是不想待在醫院?”
許蓁想在哪待都好,唯獨不能是醫院,在這裡,她失去又失去。
周燼沉吟:“有個地方可以借住你一晚。”
“啊?”
“我家。”
許蓁愣了下,擡頭看面前蹲下和她對話的男生目光赤誠,躲也不躲,坦然地等着她的答案。
周燼隻是想,她生着病,總得有個人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