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不是業務水平添了光,是手段厲害,懂鑽營人際、營銷,也懂得乘風直上——是個審時度勢絕頂聰明的女人。
常師新不知在想什麼,瞧着她沒說話,一雙眼睛如濃霧霭松,細藏着銳利鋒芒,将她細細審視與打量。
奉頤這時卻想起出門前程雲筝掐着她脖子咬牙切齒的囑咐:你什麼脾氣我還不知道?忍着,那群臭男人再怎麼賤再怎麼損,你都得忍着。扮柔弱,知進退,别嚣張,聽見沒?!
她雖不是遊刃有餘的人才,但絕對是個忍辱負重的好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奉頤下一刻莞爾,扯出一抹虛僞的笑:“我自然是比不上金宥利前輩的。我呢,隻想好好演戲鑽營演技,能得導演們一星半點的賞識,也算是對我專業的認可了。”
哪怕前陣子請求讓自己留在劇組打雜時,也沒說過這樣體面又挑釁的話。
其他人能聽懂,可混不在意這些個勾心鬥角的男人們,此刻隻記得有美人收斂野心做小伏低地撒嬌,于是瞬間笑開。
“小姑娘夠勁兒呐。”
“真的假的,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想演戲那多簡單呐,改天你跟哥走一趟……”
周圍人都開始笑鬧。這一打岔,方才抛給常師新的話題反而沒了聲息。
角落的常師新面色無瀾,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女人。
而後仰頭,将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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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林越航喝醉了。
不知真醉還是假醉,他搭着她的肩膀,同那些發小笑得有些吃力,可奉頤肩上的力道卻像是有所克制一般輕如棉花。
樓上有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兩個服務生一左一右地扶着林越航,奉頤陪伴在側,正好能趁此退局。
林越航講義氣,奉頤也盡心盡力地幫忙,誰知進房門前,林越航忽然回身一把拉住她,已染醺色的眸子這會兒亮晶晶的。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才認命一般開口:“你替我轉告他,萬事莫強撐。”
奉頤怔了一瞬,而後迅速反應過來,林越航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可兩人若是能互相拜托幫忙的關系,這話就不該由奉頤這個第三者轉達。
還在思索,林越航這邊已經準備關門,關門前,意味深長地給她留了一句話:“我打火機忘在包廂了,麻煩你,替我跑一趟吧。”
奉頤應了下來。
安置好林越航,奉頤直接拐道,入了通風口。
通風口沒人,腳步一踩一個回音,咚咚咚地渲染着上下幾層樓。
奉頤還是習慣給自己點上一根煙,斟酌了片刻,一支煙也抽完。
她摁滅煙頭,回了一趟雅廂。
臨走前那群人還說要輾轉下一個場子,這會兒功夫,等到她再次返回,人果真都已經散了個盡。
瞧着黑漆漆的門口,奉頤忽然有點兒摸不準林越航要她折回一趟,究竟是為了給她個機會,還是打火機當真落在了這裡。
“金宥利讓來的?”
廂内有人說話,冷不丁傳來這麼一句。
這音色聽着熟悉,奉頤辨認出是剛剛有過短暫交涉的常師新。
大夥兒都走了,就他還在這裡。
這就是林越航的用意?
奉頤又往前邁了幾步。
衆人散去,噴灑的雲霧殆盡,酒局的狼藉不堪這才被凸顯得淋漓盡緻。
屋内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常師新,歪歪斜斜倒在沙發上,而另一個——
奉頤轉眸看去。
低矮桌面上橫陳了好些個酒瓶子,有個陌生男人背對着她,随意坐在上面,黑色襯衫,微曲着腰身,嘴裡叼着一根煙。
像是懶得搭理身後沙發上常師新的問詢,男人隻自顧自地抽着煙,動作慢條斯理,緩緩吐出一圈煙霧,在夜色中袅袅婷婷,如婀娜攀肩的俏皮佳人。
襯得人也浪蕩幾分。
兩人都沒注意到門口出現的奉頤,常師新的音色冷硬了幾分:“我不需要她的憐憫。”
男人還是沒說話,大半輪廓都隐沒在黑暗中,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好似品味手指間那根煙比什麼都有意思。
“回吧趙三公子,”常師新淡諷道,“今後哪怕我成一灘爛泥無人問津,哪怕是上大街磕頭乞讨、撿破爛、吃垃圾,也不需她金宥利的施舍。”
說罷,常師新一頓,終于察覺到門口不知何時已安靜而立的女孩子,蓦地擡起身來。
他微微眯起眼,認出了她:“是你?”
趙懷鈞回過頭,循聲看去——
恰好那時。
在彼此視線即将對上的前一刻,啪地一聲,屋内斷了電。
廊道微弱的光線鑽進黑漆漆的房間。
奉頤逆着光,唯能看清那人隐在黑暗中,身形輪廓閑散且放恣。
他銜住煙頭,目光朝她落了下來。
而那一刻猶如鬼使神差。
奉頤邁動步子,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