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心髒在重重沉下去後,又高高抛起,仿佛一顆受到驚吓的石球,落地後開始加速跳躍,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奉頤不比眼前人老練的心理素質,表面鎮定的臉上處處藏着裂縫。可心中思緒變換千百種,也沒能影響她另一半思緒冷靜分析對面的一言一行。
他提前知曉來的人是她,進屋後一通盤問套話,對她絲毫沒有多餘想法。
應是試探與忌諱更重。
她猶豫片刻,決定出賣常師新這個王八蛋,擡眼時多了些茫然:“常師新告訴我,這裡有位制片人,有拍戲的機會……來之前,我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
不知是不是這個回答過于單薄,趙懷鈞散漫神思,不深不淺地“嗯”了一聲。
活脫一副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
他換了個姿勢,胳膊肘抵在桌面,突發奇想,笑問了句:“沒想過常師新會将你獻祭?”
這話多少有些狂浪。
浪得她險些懷疑剛剛的正經深沉其實是他的假面具。
但奉頤直覺那不是假的。
她并未正面回應他的問題,反而偏過頭去故意避開他的視線,輕吐一口氣,緩道:“很熱,可以脫衣服嗎?”
聲調柔和禮貌,但底蘊更像是一種通知。
趙懷鈞沒有細究她前後的不自洽,颔首,示意她随意。
于是指尖一挑,那件大衣徐徐落地。
沒有了遮擋,内襯的修身長裙便完全暴露在黑暗的唯一光源之下,深V領口處是招人眼的細膩白皙——年輕的、學過藝術的女孩兒氣質有種朝氣蓬勃的輕盈與出色,脊背挺直,肩膀單薄,腰身最細之處往裡微凹,臀部飽滿緊緻,整個體态連成一條格外婀娜流暢的曲線。
奉頤是氣質分外出挑的一類。
上學那會兒,她每周末都會背着大提琴“招搖”過市去張乘舟家中上課,張乘舟的家在大學附近,有一次在樓底候車時,坐在對面草坪上寫生的美術生們瞧見她,個個笑嘻嘻地交頭接耳,手上的畫筆在紙上飛速劃過。
她長開得比同齡人早,很多時候站在人群裡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但在趙懷鈞眼裡就未必。
不過姑娘此刻是真熱了,隐約可見被暖氣烘得略微醺紅的臉蛋,白裡透紅,特别好看。
他正欲追問,忽然——
啪嗒!
兩人之間蓦地響起一道聲音。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
那東西在地上滑出一小段距離,咕噜幾下,滾到了趙懷鈞的腳下。
他垂下眼。
是一串白玉珠鍊。
珠鍊做工較之他慣常見過的那些文玩,實在不算精細,可勝在色彩搭配簡約素雅。
襯她。
趙懷鈞伸手,順勢将之撿起。
奉頤眼瞧着自己的珠串被他捏在手中,也瞧他果然順着她故意釋放的信号,起身,然後靠近她。
這是個很聰明的男人,一點就透,同他交流毫不費勁。
甚至有時,他的行為會超出她的預想。
他忽然輕拉住了她的手腕,慢慢悠悠地,親自将那串珠子戴回了她的手上。
珠串沾染了男人指尖的餘溫,貼在她腕上的皮膚,陌生到有種遭人非法入侵的不真實感。
男人的力道些微強勢,因為把控得當,奉頤反而琢磨出一絲浪蕩與輕佻。
“其實……”
她盯着他修長的手指,聲音小到僅兩人方能聽清:“是沒想過裡面的人是你。”
趙懷鈞聞言擡眼。
她那副眉眼姿态,坦然得沒半分扭捏,可他怎麼看都覺得透着股欲拒還迎的勁兒,硬生生地勾着人。
不論如何,這個回答的确取悅了他。
他低低笑出了聲,閑侃道:“你這樣,倒像是我什麼都做了。”
攥住她手腕的掌心倏然抽離。
溫暖褪去,被他握過的那一塊好似烙上熱印。
趙懷鈞彎下腰,去撿她掉在地上的衣服。
質地優良的外套,至少能證明女孩子的家境不算窘迫。許多中産家庭也的确如此,有為子女兜底的本事,子女若好好經營自己的小事業,這一生通常都能過得滋潤無憂。
所以她本沒有必要如此功利心急,白白獻祭。
趙懷鈞不着痕迹地将衣服披在她肩頭,奉頤側眸,正好對上他探究而來的沉沉目光。
兩人視線在半空交彙。
她兀然間撞進他漆黑的眼底。
他就站在她身後,彼此距離很近,近到他隻需略略用力,就能将女孩子嬌小身軀嵌入懷裡。
“還是年輕,膽大包天。”
他聲音不大:“我要是你,門不會關嚴實,人也隻會站在距離門口三步遠的位置。”
她輕怔,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番告誡出乎意料,她一時神色複雜地望着他。
他瞧着也不過二十八九,分明沒大她多少歲,可她今晚卻覺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