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告常師新,明天下午,這裡等我。”
“小姑娘,好自為之。”
最後一句含着綿綿的揶揄,在說完後,趙懷鈞便踱步出了禅庭。
她一個人立在黑暗中,細細斟酌品味其中的用意,忽而發覺相比起她幾分鐘前進門時的試探與猜疑,這一句顯得溫和許多。
她意會過來。
如果說剛才是一場趙懷鈞對她和常師新的面試,那麼此刻,她們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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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被按響之前,常師新正在浏覽一條關于金宥利的頭條新聞。
新聞無非不是金宥利新電影的消息,那個項目他先前就看過,就那樣,不如她曾經的作品質量。
破爛的出租屋裡飄着泡面的味道,不遠處牆角根下立着一筐未洗的髒衣褲,整個房間常年都沒多少光照,所以那個地方有股難以言喻的陰臭。
有外人來訪,常師新并未覺得這一切有何不妥,放下手機,懶懶散散地挪到門口,打開了門。
誰知下一瞬,一道黑影迅速朝他飛過來。
他迎上了一記重重的拳頭!
常師新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誰,就被對方幹脆利落地掄在了地上。
其實他閉着眼睛都能猜出來,一定是那個被他出賣的,惱羞成怒的“合作夥伴”。
“别打臉!”他伸出手去擋,大聲喊道:“我過兩天還得見我閨女!”
奉頤照着他的臉就哐哐一頓猛揍。
常師新被奉頤摁着,被揍得龇牙咧嘴。他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片子心黑手更黑,說了别打臉,偏照着臉往死裡揍。
常師新氣笑了。
男人的氣力終究是在女人之上,他抓着奉頤的手,一個翻身便将她制服在地,期間奉頤猛烈掙紮好幾次,紛紛被他全力掣肘。
“撒氣也該有個度,你不就是惱我沒有同你商量麼?”
常師新使了好大勁兒才将人摁住,像捉小雞一樣将她雙臂反剪,還未抓穩,腳背上又驟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常師新大叫起來,立刻放開了奉頤,跳到了一旁。
腳背生疼。
被她踩的。
肚子也在隐隐作痛。
剛被她踹的。
除此之外,身上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傷,她今兒這一套功夫下來,全是雪上加霜。
奉頤擡手,緩緩整理好幾绺碎發,看着他,冷冷道:“僞君子!王八蛋!”
“可你并不抗拒他。”常師新還是疼得倒吸氣,笑了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果你抗拒他,你就不會沖我來置氣發洩,如果你抗拒,我們就會對峙大吵,鬧得歇斯底裡,從此一拍兩散才對。”
奉頤沒有理他。
眼前這個人,同當初旁人嘴裡聽來的性情已經全然不同。
誰知道在他們互不聯系的這段時間裡他經曆了什麼?奉頤痛恨地想,也許是被人造謠是非、诋毀人品,更甚者被仇人趾高氣昂指着鼻子罵窩囊廢。
最好是來一群人給他頓胖揍,再吐他一身口水,吹吹狗哨長長教訓,不然如何對得起他這般的刻薄、矛盾、不近人情。
而那位刻薄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櫃門前,取出裡面的止疼藥,模樣狼狽滑稽,卻沒有半分要同她怄氣的意思。
“比起電視劇,你更适合大熒幕。而電影市場需要人脈、資源,巧的是這些我們都沒有。”常師新擰開瓶蓋,笃定道:“但趙懷鈞有。”
“我呢,也是最近才醒悟一件事兒。以前的我橫沖直撞,總覺得這世上會有屬于我自己的公平,結果到頭來,三十多歲,一事無成,反倒是那些被我棄如敝履的東西混得風生水起,也許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太多公平可言。”
“所以,哪怕他趙懷鈞今天是個女人,是個gay,看上了你,你今晚也要脫了褲子撅起你的匹股讓她曹——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為你想紅。”
“當然,如果他看上的是我,我也自然願意伏小做低,把自己送給他。”
常師新腳背那塊兒已經迅速紅腫起來,他往上抹了兩下藥後便将藥盒扔在一旁不再管。
藥盒躺在沙發上那堆紛亂不堪的雜物裡,看得奉頤眉頭一皺。
他說了這麼多,表達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他要借趙懷鈞的東風,将她送去電影圈裡,成全他的野心。
這就是他這些天思慮出來的,有關于他們倆今後的事業規劃。
竟與她曾經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承認自己算不上什麼循規蹈矩的好人,因而聽着常師新這番所謂的“回頭是岸”,嗅出一絲與虎謀皮的味道。
“趙懷鈞沒讓你帶話給我?”
奉頤氣還沒消盡,懶得看他,硬邦邦丢出一句:“明天,還是那地方。”
“他親口說的?”
奉頤沒回,拍了拍身上的灰,往門口的位置走去。
常師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在後面抽着煙,眯起眼,想起在婵丹官府初見奉頤那天,趙懷鈞待她的一舉一動,歎道:“他還真對你有意思。”
“那你可别犯矯情,這趙三比起許多公子哥,算是好的,跟着他的女人至少不怎麼受委屈,若将來有一天他厭了,也能體體面面給你一筆好處。與金主好聚好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雖行事偏激别扭了些,但到底是為她考慮過。奉頤還算領情,不鹹不淡的“嗯”了聲,可手放在門把手的時候,又忽然頓住。
她覺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須出面處理了。
“常師新,有些醜話我要說在前頭。”
她回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凜冽:“我不管你怎麼操縱怎麼借力,你記住,我不幹違法亂紀的事兒,你也最好别把那些事兒捅到我跟前,安在我頭上。”
“否則,我甯肯自損一千,也必換你八百。”
“我奉頤對天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