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阮蓁為垂下睫毛,作思考狀。
這看在蓮清眼裡,卻是為情所傷的落寞,當即用手肘頂了頂玲珑的肩膀,示意她閉嘴,又寬慰道:“小姐你别聽她瞎說,表公子畢竟是在衙門裡當差的,大理寺又不比别處,哪有那麼多的空閑,再加上小姐一直昏睡不醒,表公子縱然來了,也是毫無用處,不過此番小姐醒過來,表公子定然會來看小姐的。”
這倒也算是說得過去。
但玲珑卻是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别再給他找借口,縱然他人不到,關心總該是到的,且不論國公夫人一水兒的藥材補品送過來,老夫人也專門派人過來看望過,便是一向和小姐不對付的連小姐也送了藥材過來,怎偏就表公子這個當事人什麼表示也沒有?”
聽到此處,阮蓁心中微漾。
這不像是楚洵的作風。楚洵其人,雖說對任何人都冷淡疏離,但該有的禮節卻是不會少的,絕不會叫人拿住話柄。
除非這當中有什麼隐情,或許她可以再見到楚洵後猜度一二。
得知阮蓁醒來,姨母很快便來看她,拉着她的手說了一籮筐感激的話,又送了好些個藥材、布匹、奇珍異寶過來。二房的楚桐、楚清也都特意來看了她,便是連趾高氣昂的連玉枝,自己沒出面,也叫人送來了好克化的糕點過來,老夫人更是豪氣地送了一根百年野山參。
但,直到溪山院落鎖,楚洵卻始終沒露面,人未到,禮也不曾到。
這下子,阮蓁卻是更加笃定,一定有什麼緣故在,才叫楚洵刻意躲她這個“救命恩人。”
然玲珑和蓮清卻不這麼想,隻當楚洵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蓮清性子穩重倒是還好,隻憋着生悶氣,偏那玲珑是個直腸子,便一直在那罵罵咧咧的。
聽得阮蓁頭直突突,伸着手揉按着太陽穴。
蓮清看在眼裡,隻當她被表公子傷透了心,便拿了一匣子珍珠上前寬慰道:“小姐你看,這是國公夫人送來的珍珠,就這品相,若是在江州的珠寶行,少說能賣五百兩銀子。除了這匣子珍珠,奴婢見那些藥材也俱是不菲,單就老夫人那根百年野山參,隻怕也能值個三百兩銀子。”
大約是從前在鄉下苦怕了的緣故,小姐最是喜歡錢銀。
果然,小姐聽後,眉眼頓時松散開來,“快給我說說,還有甚麼值錢的,全都歸攏好,改日你尋個空出去,全都給我換成銀錢。”
不隻是銀錢,還有謝家的婚事,有這等大恩在前,楚家再無可能不管她。
這又有銀子賺,又能解了她目下的難處,阮蓁便也不去琢磨楚洵為何躲她了。
卻說另一邊,沈氏聽聞阮蓁醒來,楚洵卻并未前去探望,本是想要直接前去問一問緣由,後來又想到自家兒子慣來是鋸嘴的葫蘆,問了也是白問,便幹脆将楚洵跟前的昌平給叫了過來。
沈氏開口便問:“你們主子爺可知道表小姐醒了?”
昌平低下頭,吐字清晰道:“夫人派連翹來禀時,公子就在書房裡頭,想是聽到了。”
沈氏又問:“那你家公子為何不去瞧一眼表小姐,表小姐可是為他受的傷。”
昌平這話可不敢接,隻将頭再低了一些。
沈氏無可奈何,隻得換了一個問法:“那你家世子爺,如今在做什麼?”
國公夫人以前也關心世子爺起居,世子爺從未避諱過夫人,昌平知道這是不用避諱的,便直言道:“公子新得了一盆叫做抓破美人臉的月季,一從衙門裡回來,便在書房作畫。”
沈氏原本還想說,若是他是在忙公務,倒是也還有個說法,可他竟然有閑心作畫,卻沒空去看望救命恩人,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又不能罵自家兒子,便将火氣發在了昌平身上。
“便是人不去,禮總是要到的。你們這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也不知道規勸着些?”
昌平心裡那個冤屈,世子爺的事也是他可以管的嗎,隻是這話也不好說出口,隻将頭低來不能再低。
沈氏見從她這裡套不到話,便也隻能将他放走,又吩咐昌平勸楚洵前去看望阮蓁,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昌平其實心裡也納悶,不明白世子爺為何對表小姐如此冷漠,可等他急匆匆地趕回照雪齋,撞見長琴跟世子爺禀事,這才似乎明白了什麼。
長琴手裡拿着一個木盒。昌平看了一眼,裡頭是一方印泥,以及一串小粽子的挂件。粽子繡品挂件是表小姐送給世子爺的端午節禮物。印泥是表小姐送給世子爺的及冠禮。
長琴道:“小人将印泥拿去書畫鋪子問了。這印泥看似平平無奇,但其實不論用材還是工序都是按照龍泉印泥的标準而制,很是繁雜考究。而這挂件裡頭所藏之物,小人也去回春堂問過,坐堂的大夫說,這裡頭除卻沉香粉以外,還有幾味助眠的香料。”
長琴隻是陳訴了他查到的事,并未評頭論足,可昌平卻一下子全明白了。
大青山一事,表小姐太過英勇無畏,與她過往的膽怯相去甚遠,叫世子爺起了疑心,疑心表小姐對他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這個念頭一起,從前表小姐一些不足為奇的點滴,便被世子爺重新憶起,這才有了他方才撞見的一幕。
而長琴的打探,顯然也佐證了世子爺的猜測——表小姐這是愛慘了世子爺。
隻是,昌平轉頭瞥向自家面如冷玉,身姿如松若柏的世子爺,此刻聽得長琴的禀告,非但沒有半分歡喜,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對表小姐這番癡情是顯而易見的不待見。
昌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表小姐這一腔熱忱,隻怕總歸是要錯付了,但礙于沈氏的囑托,昌平也不得不進門,硬着頭皮道:“夫人叫小人傳一句話,夫人說:表小姐畢竟是為世子爺受的傷,世子爺合該前去探望一二,莫要傷了表小姐的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