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立後的事情還沒傳開,鄉下的金氏宗親們心裡盤算了起來,既然金家沒有男子,那麼金家就極有可能找他們過繼一個,不少人蠢蠢欲動,打算到金家毛遂自薦,金家的一個老族長,和金六一家來往密切,就想着把金六的兒子推薦給金家。
金堂年在金六的孩子中排行第四,金六是金家老爺的表弟,所以這金堂年也算是和金家沾了點關系。金六在金氏一族裡孩子是最多的,足足有七個孩子,最後一個小女兒今年剛剛出生,金六手頭正拮據,而金堂年這時候又鬧着要成家,要父母替他娶顧春花回來,金六夫妻沒那個錢,就撺掇着讓金堂年去金家謀件差事去,要是金堂年成了,就能甩開這個麻煩事,要是不成,也隻能告訴他家裡沒錢娶親,讓他自己想法子。
金堂年找金族長哭鼻子,說自己不想離開春花,金族長笑眯眯說,“男兒志在遠方,何必隻看到顧春花呢?”
金堂年說,“我看不見遠方,我隻看得見春花,在這裡就隻有她對我好”
“可是你待在這裡,也娶不了春花”金族長敲了敲金堂年的頭,“你手裡頭沒一個子,金六出不起聘禮,春花必不肯白白嫁給你,你怎麼娶人家姑娘?”
金堂年咬了咬手指頭,抱向金族長的腿,“大爺,你借我錢娶春花吧,我保證會還你的。”
金族長一腳踢開他,“去去去,你小子從小就在我這裡蹭吃蹭喝,現在還要我給你娶媳婦,你想當我兒子不成?”
“也成呐,爸,以後您就是我爸了。”
金族長笑得合不攏嘴,用煙槍敲了敲他的頭,“那村裡的狗要是能給你叼來媳婦,你是不是要認狗作父了?”金族長擡起煙槍,金堂年立馬上前遞上火柴,金族長吸了一口煙,邊說着邊往外吐霧,“聽說你娘又生了一個閨女,雖然說多子多福,但你娘實在是太能生了。”
“别提了,就是因為多了這張嘴,我今天下午又得走幾裡地,去找人家送呢。”
金族長悠然的吐了一口煙,“我聽說了你爹娘叫你去金家謀份差事,你爹娘給你安排的也不壞,那是金家,富得流油,或許他們看在一起姓金的面子上,還能讓你發财呢。”
“春花已經十七了,我這一走,她爹把她嫁出去怎麼辦?”
金族長笑眯眯的,“你放心,這顧春花日後你想甩都甩不掉了,實話跟你說吧,這金家主人,就是你大伯已經過世了,你大伯隻有三個女兒和一個愛抽大煙的老婆,這一群娘們,缺個男人怎麼成個事,你把我的信一起帶過去,好好保存着路上不要丢了,去金府的時候恭敬一些,把這信給金夫人看,這封信的内容可保你後半輩子富貴呢。”
金族長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眯着眼睛塞給了金堂年,“拿去,别再煩我。”
“可是春花。”
“你他娘的,别人求我給他家兒子引薦我都沒答應呢,你小子白得了這個機會還不知道感恩。”
金堂年聽了這話,隻好老實磕了個頭,金族長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厲害的了,金族長總不至于騙他,雖然金堂年不太樂意去金家,但是耗在這裡也娶不了顧春花,何不去臨安闖一闖呢。金堂年舉起信紙,想看見裡面寫什麼,陽光透過紙窗戶灑在薄薄的信紙上,墨字仿佛吸了光變得金亮起來。信的質地不錯,摸上去十分光滑,金堂年摸過封面的字迹,心癢癢起來,當晚便找了春花,二人訴了一番忠腸,第二天,金堂年便趕去金家了。
金堂年趕了一天路,終于到了金府門口。門口的小厮看他穿着粗衣布鞋,身上還沾着泥巴,不太相信金家會有這種親戚,但他還是去請示了金夫人,金夫人派了翠文去應付,翠文來到金府門口,上下打量了金堂年一眼,一身褂子半髒不舊,腳上一雙布鞋沾滿泥垢,她笑道,“夫人說你們的好心是非常難得的,她心中十分受用,隻是夫人這幾日接待的賓客太多加之諸事勞累,現在歇下了,實在是不方便見客。”
金堂年咦了一聲,“怎麼就這麼湊巧嘞,也罷,你收拾出房間給我睡,我明兒早再來拜見伯母。”
翠文往他手裡放了幾張票子,笑道,“這位小兄弟,你的意思夫人心領了,夫人的意思是她已經知道你來過了,就不用再來了。”
金堂年接過錢笑着說道,“都說金家闊氣,果然不賴。”他低頭數了一下,足足有二十五塊錢,不由得心花怒放,“姐姐,您真是人美心善呢。”
“這都是夫人的意思,叫我不要怠慢了你們這些...”翠文頓了一下,“親戚。”
“伯母真是客氣,日後有什麼事要吩咐我的,我一定幫忙。對了,”金堂年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麻煩姐姐帶我進去見見伯母,我這還有族長的一封信哩,就是不知道這裡面要不要緊。”
翠文伸手道,“既是這樣,你把信給我便是,我自會給夫人的。”金堂年往後一躲,“族長說要我親自給伯母呢。”
翠文心想這人分明是來打秋風,八成是嫌我給的不夠,想去夫人面前讨份大的,心下便有些厭惡,便冷聲道,“你是打哪來的?”
金堂年回答,“衙前那邊來的”
翠文說道,“誰不知道你衙前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金堂年,我的父親金六是你們老爺的表弟,也是我大伯,大伯死了,我爹說他沒空來,就叫我過來祭拜一下大伯。我們族長說了,你既然要去,我正好有一封信要給金夫人,就勞煩你替我送過去吧。”
翠文聽到死這個字眼,已是覺得很晦氣了,想着如何叫他把這個字收回去,但她又想畢竟人真的死了,我和這小子說不能說死了,他怕是聽不懂,扯來扯去又會提到那個死字,那就更晦氣了,于是她冷臉說道,“那金六的媳婦就是你媽了?她上個月剛大着肚子來過,說家裡沒錢了,問夫人金家有沒有她能做的事情,她願意留下來當個傭人,夫人看了吓了一大跳,賞了她三十塊錢,讓她以後不許再來了。”
“三十塊錢!他們拿了三十塊錢!”金堂年跳了起來,“豈有此理,姐姐,您是不知道,我今年都十八了,我家因為窮至今沒給我娶親,爹娘總是跟我說他們沒錢,哪成想他們在這裡發這麼大的财。”
翠文心裡想着,這窮小子還想讓夫人給他找個老婆不成?也罷,如今這宅子丫頭小子确實是多了些,夫人要願意,就随便挑個毛手毛腳的丫頭讓他領去。翠文正了正神色說道,“算了,你跟我來吧。”翠文領着金堂年到偏房處,這裡平時沒什麼人過來,幾個下人在裡面搖色子,見翠文來了連忙從後門溜走。
金堂年從桌子上的小碟子裡抓了一把花生米,倒進嘴裡,“這什麼人都沒有。”金堂年看着沒關嚴實的後門,有幾個匆匆跑開的小鬼,“伯母是打算在這裡見我嗎?”
翠文遞過去一塊毛巾,“你這個樣子,怎麼見夫人?”
金堂年笑嘻嘻接過,“不愧是大戶人家,真講究,姐姐我口渴了,我想讨碗茶喝。”金堂年抹了一把臉,“姐姐您行行好吧,我走了這麼一路,口快幹死了。”
“知道了。”翠文不情不願的出去給他找水喝,又叫了個小子在門口守着金堂年,囑咐着留心不要讓他亂走。
金堂年等了一會兒看四周沒人,就揣着手四處溜達去了。金堂年剛走,翠文就端着一壺水過來,發現門口竟然沒人守着,翠文罵了一聲走了進去,發現金堂年已經不見了。翠文出門看見那小厮正挽着腰帶慌慌張張跑過來,翠文兜頭就是一掌,“我讓你看人,人呢!”
那小厮捂着臉哭道,“剛剛還在呢,我不過走開撒了泡尿,人就不見了。”
“找幾個人去把通往後院的路堵住,小心别驚動了主子們,要是讓大小姐知道府裡放進了生人,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連忙喊人去,翠文自己急急忙忙跑到正門叮囑他們看嚴實些,又叫了些人把後院的小門鎖嚴實了,接着急匆匆找了起來。
金堂年在烈日下走着,是越走越渴,可惜他走了半天都是在假山假水裡轉,要麼就是鎖了門不讓他過去,他想着回去又不知道路在哪裡,終于看到一個美貌的小婢女迎面走過來,金堂年眼巴巴看着她。小梅正從她媽那邊過來,要往二小姐那邊去,往常經常走的月亮門叫人給鎖了,她特地過來繞了個遠路,突然看見一個生面孔的小夥子愣愣看着自己。
“有事?”小梅問道。
金堂年笑嘻嘻答道,“沒事”
“沒說那看我幹嘛!”
“姐姐,這裡有沒有喝水的地方,我想讨碗水喝。”
小梅攏了一下頭發,指着不遠處的東廂院說,“你想喝水,你怎麼不上那讨去?”
“那是什麼地方?”
小梅打量了他兩眼,“這府裡還有不知道東廂院的?”
“我是金家的親戚,我叫金堂年,我這剛來沒多久。”
小梅看着他,卻是根本不信,金堂年便多加解釋幾句,言辭誠懇伴着小心,小梅笑道,“你既這麼說,那那邊那位就是你表姐了,你敢去嗎?”
金堂年笑着說道,“我有什麼不敢的。”他道了謝便往那處屋子走去,他一走進去一個掃地的仆人馬上叫住了他,“你站住,你幹什麼的。”
“小兄弟,我口渴了,我來讨碗水喝。”
“讨水喝你來我這了?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實在口渴得厲害,大哥,你行行好,我喝一口就走。”
那仆人看金堂年果然曬得臉色焦黃、嘴唇幹裂,于是把掃帚丢給金堂年,“你先掃着,我給你倒碗水去。”
金堂年正掃着地,翠文正好從門口走進來,金堂年剛想打聲招呼,翠文卻是看都不看他,口中隻是喃喃着,“壞了,壞了”
那仆人正從屋内端着水出來,正好灑了翠文一身,翠文叫道,“鐘六,你這是幹什麼!”
鐘六連忙跪在地上,“小的該死,小的沒瞧見姐姐走過來。”
“鐘六我有要緊事要見小姐!你說你...”翠文餘光見到金佩和幾個丫鬟走了過來,連忙拉起鐘六,“你快些起來,有人來了。”
鐘六低頭道,“姐姐不饒過小的,小的不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