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算是倒了黴，老太太非賴是她偷了東西去抵押誣賴給久時，宋媽媽走了，廚房的人本就和宋媽媽不對付，此刻應該高興，現在居然也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感慨，連着幾天都避開宋媽媽的話題。

原因大家也清楚，當初指認久時偷竊的就是廚房的人，翠萍被老太太的鬼話氣得半死，她差人去叫廚房的夥計，讓他們公開指認久時是小偷，廚房的人改了口，說是夜裡看走了眼，現在仔細那麼一瞧，那賊人又不像久時了，老太太既然已經斷了案，夫人還是别追究下去了。

翠萍還想着如何把久時趕出去，又發生了一件事，叫翠萍氣得頭痛胸悶，竟管不得久時的事了。事情起因也是讨論着何久時拐着于娉婷出逃一事，不知道是誰知道些内幕，說事情不是這樣，這人掰扯了些翠萍的那些舊事，說于娉婷正是去尋仇的，于娉婷聽了傳言大大方方承認了，這将這些風言風語又激了一層。

于老爺本來就對這個蔣家很是耳熟，一時間沒想起來，經過于府這些流言提點了下，才想起來，這不是翠萍和她前夫一家的鄰居嘛。于老爺疑心是翠萍難忘舊情，唆使娉婷去尋仇，一時間醋意大發起來，對着翠萍發脾氣，翠萍氣得賭咒發誓，于老爺還在死咬着，“那怎麼這麼巧，偏偏跑到那戶人家家裡”。

兩人鬧了幾天，于老爺不肯回房睡，翠萍也賭氣，老太太在其中煽風點火，眼看兩人有越鬧越僵的迹象，久時主動找于老爺坦白，“都是不相幹的，于娉婷不是去尋仇，是我想帶于娉婷去鄉下玩所以帶她走的，我怕受罰所以編了那些話哄老太太。現在眼見我編的話害得老爺夫人離心，我不敢再隐瞞，所以隻好将實話講了出來。”

于老爺斥責久時荒唐，轉頭就去哄愛妻，翠萍順着台階下去，又和于老爺恩愛如初。久時替翠萍解了圍，叫翠萍又是愧疚又是奇怪，想去問又開不了這個口，思來想去一番，覺着人家既然有好意，那她不能這麼不講情面。于是翠萍向于老爺提議給久時漲月錢，再把他的住處從老太太那裡搬出來，換一個寬敞的屋子住，于老爺也有這個想法，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久時留下來的事情翠萍是不反對了，但久時這邊又不是很想待了，老太太想挽留久時，就随口編了個話，“當時老爺在你父母墓前發了毒誓，要養你到成年，現在你還沒到呢，你就這樣走了老爺怎麼跟你爹娘交代。”

久時說，“是我自己要走，父親和母親不會怪罪于伯伯的。”

老太太罵他糊塗，下人們也勸久時，“反正你再幾年就成年了，再待一段時間又何妨呢。”久時聽了說，“都是些借口罷了，老太太以為隻要短時間把我留下來，以後說不定就不走了，但我久時是真心要走，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都不會留。”

老太太聽了笑道，“他現在倒連我也會說了。罷了，他既然這麼想走，就由他去好了。”

于娉婷依着老太太的話去做，以為久時就不會走了，甚至覺得自己幫了他好大一個忙，高高興興過去邀功，久時有些避着她。于娉婷堵住久時，“你在怪我是不是，你忘恩負義，要不是我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講話？”

久時說，“我又沒做錯什麼，我憑什麼不能站在這裡？”

于娉婷挑眉，“你沒做錯？那麼多人要抓你，你能沒做錯？”

久時跳腳，“我做了什麼你最清楚，要跑也是你自己跑的，要我陪着你去也是你自己說的。我怎麼拐走你了，那些個更肮髒的罪名更是沒有的了。”

于娉婷點點頭表示認同，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自己失了氣勢，插着腰喝道，“難道就沒有别的錯處，你肯定還犯了别的錯，所以他們要罵你。”

久時推了于娉婷一把，他迎着風往前走，淚水在久時臉上沖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濕痕。

“你走什麼呀，他們罵你我沒罵你呀。”

久時沒走多遠，就被帶到翠萍那邊去問話，下人帶了久時進來，俯在翠萍耳邊說了些什麼，翠萍擡頭看了久時一眼說，“久哥兒想走我們誰也不攔着，但是這情和理我們得掰扯清楚了才能走。這情，你走了雖然你父母未必怪罪，但總叫老爺良心不安，老爺養了你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再怨老爺，也不能教老爺吃不下睡不着。”

久時叫道，“我沒有怨于伯伯。”

翠萍繼續說，“這理，老爺在你家破人亡之際救了你，又體面地送了你爹娘下葬，養了你這麼多年，這中間花費少說也得有好幾百銀元，你要走也可以把錢還了再走。”

久時低聲說，“别說幾百大洋了，一塊大洋我都拿不出來。”

翠萍笑着說，“若是一分錢都沒有那是走不成的。”

久時說，“夫人，我離開這裡你應該高興呀，你不想一直想我走嗎？”

翠萍上下打量了久時幾眼，笑道，“你過來，來我旁邊坐下，你這孩子，讓你坐你就坐。”久時硬着頭皮坐在翠萍身邊，翠萍摸着久時的手細細瞧他的臉，久時低着頭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翠萍摸着久時的臉，“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從前對你不好，實在是我看走了眼。”

久時掙脫開來，“夫人，你不要這樣。”

翠萍笑道，“害羞了？我都想好了，你無父無母，就把老爺和我當做你的父母。你無兄無妹，你就把于娉婷還有光宗耀祖當做你的兄弟姐妹。你有這麼一家人，何必上外頭孤苦去。”

翠萍這話說得懇切，久時心裡一酸，拼命忍住眼淚，翠萍拍着久時的手，“你要是不給我個機會，那真的就是怨上我了。”

“我不敢怨夫人。”

“你跟老爺說那番話，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我跟你一樣，我也是善良的人，我前陣子那樣對你，隻是因為我看你養在老太太身邊，我以為你是替她來對付我的。可是當我看到老太太故意傳我以前那些事，府裡的人都在看笑話，你卻站了出來，我才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可貴的孩子。我們還未像家人那樣相處過，老爺、老太太、娉婷和我都不希望你走，我今天舍下臉來，希望久哥兒給我個面子，留下來好不好？”

翠萍話說到這個份上，久時隻好答應留了下來，翠萍沒有食言，果真像養着兒子一樣對久時關懷備至起來，久時感念于家給的溫暖，便逐漸消淡了要去找文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