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近來傳出了大消息。自劍斬雲魔後消失了一十三年的那位天驕——蘅樂劍尊,終于現身,回清淨門了。
據傳:蘅樂劍尊此番歸來,丹府破碎,靈力近乎于無,同廢人無異。身邊卻帶着個和故人有幾分相似的徒弟。
不簡單。十分的不簡單。
仙門百家個個都是吃瓜的好手,一天一個熱點:“昔日天之驕子變成如今走兩步就咳嗽的病痨鬼究竟為哪般?”
小報滿天飛。
說書人案闆一拍:“此瓜保真保甜,蘅樂劍尊親證,沉疴滿身實為沒打過仇家,折了本命劍所緻。”
四下驚呼:“得是多厲害的人?”
說書人吊足胃口,運籌帷幄,揚眉一笑:
“諸君放心,仇家已除。”
衆人了然:“原來是魚死網破。”
底下加入衆人更關心的新熱點:
“那蘅樂劍尊為何要帶回沈楠九?”
“難道是因為他與故人神似?”
說書人長歎一口氣,文鄒鄒地援引詩句: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
是了。此情追憶已惘然。
昔年,高山流水逢知己,紅梅冷酒結摯友。
衛栎和雲栖也曾同見雲蒸霞蔚,二人取其音,遊曆四方,斬妖除魔、濟世安人,并稱雲蔚雙驕。
其情義在當時也是一段佳話,若非後來雲栖天生魔子、乃亂世者的預言傳遍大街小巷,兩人也不至走到争鋒相對的末路。
一個仙門之光,一個邪魔之主。
如日似月,注定不可同生、同存。
……
沈楠九被衛栎帶着認臉、認路完畢,隔天便去和外門弟子們一同上課。
衛栎睡到日上三竿,懶懶打了個哈欠,起身淨面梳洗一番後,他摸摸空蕩蕩的肚子,準備去後廚應付兩口。
就是沒想到,沈楠九離開前備了些清粥小菜。
清淨門專有菜園子和豢養禽鳥的地方,給那些還未辟谷的弟子們提供飯食。
待遇比衛栎待在深山老林好太多。
他碰碰碗壁。
熱的。
底下用了靈石溫着。
倒聰明。
衛栎淺嘗一口粥。
清湯寡水,還是那個味兒。想來不是廚子燒得,沈楠九親取了食材自己做得。
衛栎沒再喝粥,撿着小菜用了些。
挑食這毛病無論如何也改不掉了,還不能讓警覺的小徒弟發現自己沒吃完,否則浪費人好心好意了。
衛栎跑到洞府後頭,一隻白毛雞專心緻志在草地上覓食。
說起這隻白毛雞的來曆,全仗衛栎又瞎又病,還帶着個小屁孩,于是靈獸峰峰主大手一揮,這白毛雞便是他專屬了。
粥拌着菜一股腦端給白毛雞。這修士養坐騎與凡人養豬無差。
雖然菜粥沒滋沒味吧,但好歹是靈水養出來的莊稼,沾了點微弱靈氣,于雞有異。
白毛雞當之不拒,吃得正香。
“雞啊雞,你可要吃飽點。”
視線太過灼熱,好像立馬要把它剝皮拆骨似的,白毛雞扇着翅膀往後猛退。
“慌什麼?我又不喜食雞肉。”衛栎風度翩翩,長發微揚:“隻不過讓你吃飽點,好載着我與徒兒出行罷了。”
白毛雞的眼睛不比衛栎,好得很:那作何流口水?
偏偏它又不舍得那還剩半碗的菜食,靈氣再小也是肉。便撲棱着翅膀乘其不備,抓着碗口飛到樹枝上吃。
衛栎大笑,笑得咳嗽不止,還在笑。
搞不懂有什麼好笑的。
白毛雞都聞到血腥味了,它不由疑心這病秧子能把自己給笑死。到時修真界又有新熱點了。
“過來。小白。”衛栎朝它招手:“我給你梳梳毛。”
小白?它堂堂白密雪雉,靈鶴的遠房親戚,威風凜凜,優雅高貴,怎麼能有這麼個破落名字?
衛栎的手落到白毛雞的背上,從上往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順毛。飼主手法尚可。
算了算了,他連叫自己的徒弟都是阿九、九兒的喚。一視同仁,白毛雞心裡稍微平衡了些。
打理完毛,衛栎道:“送我去無為殿。”
不知為何見老祖要蹙眉。
白毛雞不懂。
隻覺衛栎病恹恹的,得吃藥,不可諱疾忌醫。而老祖恰能妙手回春。
它在空中盤旋片刻,目送飼主進殿後才離去。
“師尊。”
“到得晚了些。”
晏瀾的桌案上全是宣紙,他一張一張疊好、摞起。衛栎離得尚遠,看不清那紙上的字。
“弟子日後會早來。”
“嗯。”
晏瀾從高至下掃視過衛栎。他今日穿得竹青春衫,兩肩削瘦,流雲帶勾着纖細單薄的腰肢。許是來時吹了冷風,面色蒼白無力,眼尾厭厭搭着。
“為何不戴玉佩?”
那嵌了火靈珠的玉佩,摔又摔不碎,便隻好随手扔進儲物袋去了。怪道今日禦獸前來冷得很。
衛栎面色不改,睜眼說瞎話:“出門匆忙,一時忘了。”
“蘅樂,”晏瀾傾身,松開他随意捆紮的發帶:“你還像個小孩子。”
意有所指。
烏絲散落,遮掩住衛栎隽美臉龐的下颌棱角,襯得矜傲之人有幾分純摯。
“真與假我辨得出來。”
辨得出來又如何?衛栎心不在焉地捧道:“師尊英明。”
“可否将發帶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