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派。
夜色如墨、萬籁俱寂。一弟子起來如廁,眼睛半睜半眯,尚不清醒的模樣,走路時搖搖晃晃。真叫人擔心明日仙門頭條會是某宗弟子跌入茅坑。從此該宗淪為笑柄。
弟子懶懶散散地站着解褲帶,肩上忽而沉了沉,是有人搭來一隻手,他往後随意地拍了拍:“放水呢,别鬧。”
“師兄。”
身後之人恭敬喚道。聲音輕飄飄地,不着實處。
“作甚?不是說了别鬧了。”
弟子不耐地回頭。一陣寒風吹過,他打了個冷戰,迷迷糊糊的腦袋陡然清醒幾分。
也是此刻,烏雲移開,月輝清亮。
弟子趁光看清了那張臉,頓時沒好氣道:“好啊李壬,原來是你這家夥。”
說起這李壬,他還是十幾天前,新拜入門的弟子。心比天高,衆人都不喜他。他們私下結伴教訓了好幾次,磨平了李壬的性子,讓他知道了什麼叫長幼尊卑。現在整日眼巴巴地湊到他們的面前,笑得像條狗一樣。
衆人更看不起他了。
“走路沒聲,說話也虛,跟個鬼似的吓人。”
弟子面露兇色:
“快點滾回去睡覺。”
“可我餓了。”
李壬咽了咽口水,鋒利的牙齒半隐半顯:“師兄。”
“你這廢物,都築基期了,還沒學會辟谷呢!”
弟子忍不住困意,滿腦子都想着睡覺,他打了個哈欠,伸手将擋在路上的人推開,東倒西歪地走,不忘諷刺。
廢物?
李壬在他身後露出個輕蔑的笑。
視線如芒在背,好像始終被直勾勾地盯着,着實滲人,弟子心中升起了點兒怕意,又道:
“餓了就找吃得去!跟着我幹嗎?”
說罷,他竟下意識急色匆匆,加快了步子。
“桀桀桀。”
笑聲萦繞在耳邊,除了弟子無一人能夠聽得見。
鬼影幢幢,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個修士,術法忘得一幹二淨,隻崩潰大跑。
……
因為,我要吃了你。師兄。
……
晨雞報曉、旭日東升。
一具被吸幹靈力、挖淨髒腑的屍體倒在茅房裡,僅剩下一張軟塌塌的皮囊覆在骨頭上。
早上如廁的李壬恰巧不巧地發現了這驚悚的一幕,他被吓得驚慌失措,趕忙跑進門派的議事大殿:“不好了,不好了,掌門!”
“那吃人的邪祟又出現了!”
“什麼?!”
……
跟着他前去查探屍體的掌門歎了口氣:“短短幾天,就已經殒命五位弟子了。”
“欺我清水派無人!那東西越來越猖獗了。”
他沉思片刻,最先出現命案的時候,長老們的意思是這事傳出去丢人,認為自己完全可以解決,所以一拖再拖。不曾想,如今弟子間難掩恐慌,隐約有些失控的意味。
掌門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道:
“我清水派到底是小門小宗,竟發現不了半點妖魔的蹤迹。”
他沉聲命令:
“李壬啊,上善宗是這方圓最厲害的宗門了,你讓大師兄帶着我的信物去那裡尋求援助。”
“何須大師兄親自出馬?”李壬毛遂自薦:“弟子一人足矣。”
“你?”掌門狐疑地瞧他一眼:“也罷,你有意便去吧。”
一水紋玉佩遞去。
李壬寬慰道:
“掌門莫要憂心,有上善宗的人介入,此事定能妥善解決。”
他低眉順眼,不過眸中紅光一閃,嘴角翹着。
掌門負手看天:“希望如此。”
人間才停了幾刻的風雪,複欲來。
*
沈楠九此番曆練複命,先去妙丹峰将風明的動向告知峰主。他應該早收到了消息,所以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等到事畢辭别後,沈楠九才往淼淼澗跑。
衛栎不在,當是去無為殿了。
三月藥浴,少一天都不行麼?可他翻遍醫書,找不到哪個重塑經脈的法子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隻不過衛栎的身子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他雖心有疑慮,卻也無法判别什麼。畢竟作為醫修他還是淺了點。
沈楠九斂眸,給切成片的蘋果雕花。
定然沒有好好吃飯。
不多時,幾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整齊地碼在盤子上。
他眼裡含笑。
“阿九?”衛栎遠遠瞧見熱氣騰騰的飯菜,喜出望外:“你回來了。”
“嗯。”沈楠九細細打量這人。
唇紅膚白,肩膀削瘦。
“師尊好像較我離去前瘦了。”
“有嗎?我倒覺得自己的臉又圓了幾分。“衛栎将儲物袋丢過去:“裡面的糕點全吃完了。”
求誇獎似的。
但事實上,衛栎早有準備,把糕點搬到另一個儲物袋去了。
在自豪什麼?不好好吃飯還有道理了?
沈楠九瞥了他一眼,沒計較:
“吃飯吧。”
他向前推了推碗筷。
“你這蘋果倒有心意。”
衛栎沒忍住先吃了兩片梅花。果然一股蘋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