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醒了。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蒼白,一副蕭蕭恹恹的模樣。幸而方才用帕子拭過,臉頰擦紅了些許,倒顯得幾分生機。
宛如天邊淺淡的彩霞。
沈楠九反問:“什麼都不記得了?”
病榻上的人沉吟了會兒:“記得我叫衛栎算不算?”
“算,怎麼不算。”
自顧自把前塵往事丢得一幹二淨。沈楠九掐緊了手,指甲陷入掌心,幾乎咬牙切齒。
雖然但是……
衛栎選擇了顫顫巍巍地繼續重複自己的問題,便大着膽子道:“你是誰?”
這一醒來就見到的人,看着委實“兇神惡煞”。不是說長相,是氣質。兇兇的,眼眶通紅如猛獸,好像自己怎麼他了似的。
脖頸的梅枝逶迤至眼下。豔豔地逼人。
連胎記都好有個性。一瞧就不是好相與的。
衛栎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到底是救命恩人、再生父母,還是葷素不忌的劊子手仇家?
還敢問我是誰?
沈楠九瞧這人小心翼翼的發問就氣不打一處來,驟然冷嗤:“我是你始亂終棄的糟糠之妻。”
??
???
衛栎沉寂了幾秒。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挖掘記憶。從頭回憶到尾,好麼,空白,果然什麼也記不起來。
沒有找到答案,他心裡漸漸驚恐:我怎麼喜歡男人?還娶了人家又丢掉了?!
衛栎四仰八叉,艱難爬起來,半坐在床上,定定打量着眼前之人,不敢輕舉妄動。
抛開要宰了他的神情,這人的丹鳳眼為什麼就能那麼水潤潤的?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那胎記也生得恰到好處。落雪紅梅,姝麗灼眼。一下就攥住了衛栎的視線。
大美人。
盡管衛栎昏迷的時候有很多次迷迷糊糊地聽見,這人琢磨着等自己醒來一刀砍了了結的話。
但這可是個大美人。他一瞬間就被眼前美色蠱惑了,不由暗罵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繁雜思緒堵着大腦,沉沉得幾乎要爆炸,過載是遲早的事情。
具體表現在衛栎遲疑地開口:
“真的?”
自己還能有這麼個大漂亮做夫人?
現在的衛栎幾斤幾兩,沈楠九能不知道?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
“真的。”
他說。垂眸。
當然是真的。雖然隻是草草了事,但實實在在下聘了,也拜過堂。
“原來我之前是個混蛋。”衛栎從善如流,厚着臉皮往前一伸手,大着膽子拉住沈楠九的袖子,微微晃了晃:“委屈夫人了。”
怪叫人惡心的。
沈楠九的耳朵升騰起了幾分紅暈,窗外大雪紛飛,寒氣凜冽,卻壓不住屋内一人躁動的熱度。
他張嘴,冷冷:
“沈楠九。”
大美人害羞了?
“好的,九兒。”
衛栎收到一記眼神殺,仿佛刀子似的,說不準下一秒真要他命了。
便立馬改口:
“嗯,那——阿九?”
其實他更愛夫人這個稱呼。但是另一個當事人不喜歡。
甚至故作雲淡風輕:“随你。”
好好好,你是大美人,你說了算。
肚子空蕩蕩。說實話,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怎麼還沒被餓死?
不合常規就是奇迹。人間奇迹。
扯人家衣服扯久了,捏皺了都。衛栎琢磨着主動松開,免得惹大漂亮不快。不料沈楠九反而抓緊那退去的手,牢牢握住:
“不問了?”
哼,還怪粘人的。
就寵你這一回兒。
人是鐵飯是鋼。飯高過天。
衛栎朝沈楠九眨眨眼,滿是無辜,道:
“好餓,有飯吃嗎?”
說罷,不忘補了句:“阿九,咱能飯桌上聊麼?”
他故事都編好了,等了半天就等來這麼句話。
“蠢貨。”
沈楠九轉身,兇狠地擦掉了眼淚,不見身後那家夥張牙舞爪。
罵人幹嘛?
衛栎自己在屋裡待了會兒,有點無聊,下床開了窗,寒霜冷風驟然從洞開的窗戶裡飄進來,院中的松柏被積雪壓垮了腰身。遠望,天地一片白茫茫的素淨,掩蓋了不知多少故事。
好大的雪。冷死了。
他搓搓肩膀,把窗戶關上。
“下床不穿鞋?”
沈楠九身上沾了雪,進來時有一股冷意。屋子暖和,他頭發上的雪化開,有些濕漉漉的。
“忘記了。”
大美人的發絲在他眼皮子底下變得烏黑柔順,波光粼粼,整個人身上的冷意也消融了。
“好神奇。”
衛栎握了一截沈楠九的發,幹燥清爽。靠近他時仿佛碰到小火爐似的,渾身散發着熱。
暖和。
“是仙術嗎?”
“嗯。”
沈楠九把食盒放下。
衛栎叽叽喳喳地問個不停:“我會嗎?”
太活潑了。他以前可不是這德行。
“傻子不會。”
又罵人呢。衛栎氣鼓鼓地掀開食盒,拿起筷子就偷吃了一口菜,被沈楠九打了手,他裝模作樣,西子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