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過放縱了。
九色蓮孕育出的軀殼本就脆弱,現下又帶着衛栎喝了那麼多烈酒,刺激得咳血也是理所當然。
沈楠九舉起照影。刃面雪亮。
觀山樾說這把刀是衛栎所鑄,于是他探查了許久,終于發現十三年前七重淵一戰後,那傻子竟将一雙眼睛、一柄本命劍全予了自己。
難怪照影三番兩次嗡鳴不止。
傻子,傻子!
鋒利的刀刃狠狠劃過手腕,像是懲戒和提醒,粘稠滾燙的鮮血猛然砸進藥爐子裡,刺鼻鐵鏽味被淳郁苦澀的藥味吞沒殆盡,瞧不見一點兒血腥蹤迹。
爐中一團黑的湯藥咕咕冒着泡,沈楠九指尖止不住地顫抖,他舉不穩照影,歪歪扭扭地劃下幾道傷口,毫不留情地逼出鮮血。
就是用命去換那人長存,阿九也是樂意的。
陣陣惶恐和冷寒襲上心頭。
他好怕,好怕衛栎又沉睡不醒。
到那時,沈楠九恐怕再沒勇氣守在這青黑木屋,籬笆小院裡,種豆南山下。
……
屋子裡傳來壓抑急促的咳嗽聲。
沈楠九施法遮掩了手腕上的傷口,急忙趕過去,沒留心桌椅,冷不丁撞到了腿。
他沒管。隻推開門,進去。
沈楠九眸子沉沉地盯着床榻上那人瞧。離床幾步之遙的木桌上,一碟芝麻雲片糕不見了。
這人……
有那麼多糕點,偏偏拿了個不怎麼愛吃的。
沈楠九不知該說什麼了。衛栎做事總能出乎意料。叫他覺得又好笑又酸澀。
“拿出來。”
沈楠九靠近,低聲道。
被現場抓包的衛栎嘴角沾着點兒雪白糖霜。才剛醒就迫不及待地偷吃東西。
生龍活虎,半點沒有剛才嘩嘩吐血的虛弱模樣。
“餓了。”
衛栎可憐兮兮地瞧他,将藏在床裡側的糕點遞給小媳婦。
沈楠九沒接,指腹先蹭過他唇角。輕輕柔柔的,仿佛落下了一枚吻。許是江南春雨,迷蒙綽約。
衛栎神思不自覺開始胡亂發展,又想到上一秒發生的事情。
丢人。實在丢人。
即便當時沒有花好月圓,也應是水到渠成。
畢竟小嘴都親上了,雖然喝醉了不太記得具體過程,但他絕對看到了小媳婦美麗動人的樣子。好像自己這個大壞蛋還把人家惹哭了。
可惡啊。
明明衛栎都準備好大展拳腳,就地取材他們第一次幸福快樂的生活。他腦中暢想得畫面應該是壓着小嬌妻在窗邊強制愛。
誰成想親個嘴竟然親吐血了。呸呸呸。是酒喝多了沖着嗓子眼,和大美人有什麼關系?
衛栎心中歎了口氣:
不敢信,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呀!
又聽沈楠九無奈道:
“有什麼好遮掩的?餓了就吃些墊墊肚子。”
他将床上那人垂落、遮了眉眼的發撩到耳後,輕聲細語:
“害怕我罵你不成?”
衛栎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現在的小媳婦太溫柔了。他受不住。果然還是被那糟心事吓到了吧!
當然沒什麼好遮掩的,其實沒有餓得那麼狠,隻是做給阿九看的。
醒來後,嗓子眼的癢意也難以平複,衛栎都壓着咳了,還是惹來外面叮叮當當、慌張撞倒桌椅的動靜,他靈機一動,腦子抽瘋,視線掃過桌上的糕點,便拿上床,囫囵吃了幾下,好作插科打诨,讓大美人莫提剛才那樁“病秧子相公不行”的傷心事。
“吃吧。”
小媳婦溫溫柔柔地安撫着一個傻子,怕他餓壞了。
鼓勵的目光看來。
真·鼓勵。
平常不最讨厭不吃正餐拿糕點充饑的人了。衛栎真是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還吃?撒了芝麻又不好吃。
衛栎撚起雲片糕,老話都說了,做戲做全套。
他咽咽口水,現在對大美人說不餓了,來不來得及?
“我喂你。”
沈楠九貼心地拾起一塊糕點。真把人當殘廢了。
怎麼說呢,這是他能有的福利嗎?小媳婦親自喂,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下,見血封喉的毒藥,也得吃!
“噎,好噎!”
雲片糕,以入口即化聞名。
萬萬沒想到,衛栎這笨蛋,吃得太急反而被哽到了,有可能成為第一個被糕點噎死的人,然後名垂青史。
他忙不疊地撒嬌讨饒:“救命啊,阿九!”
演技浮誇,略顯做作。應是沒有什麼大事情。
沈楠九去倒水,衛栎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
喝着喝着忽然就不對勁兒了。
不是吧,衛栎欲哭無淚。隻見清亮的水面漂浮了層淺淡的血色。
人怎麼能倒黴成這樣?喝個水都能見紅?
接二連三受到打擊,他都心疼大美人。
衛栎當即嬉皮笑臉,想要随便蒙混過關:“阿九,怎麼辦呀?”
“我吐血吐得厲害。”
衛栎故作柔弱無力地倒在小嬌妻的懷中:
“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哪成想這玩笑話竟然惹得沈楠九的眼眶頓時泛紅。
“不會。”
他道。沉沉的啞着嗓子。
“衛栎。”
沈楠九牢牢攥緊了那人的肩膀,攏在懷裡,隻低喚這個名字。
一定怕極了。
衛栎怔了怔,斂眸看那碗水。他看到了自己的臉倒影在泛起皺紋的水中。仿佛有人輕歎。
阿雲啊。
……
一閃而過,似是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