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拿到診斷結果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原本平靜的生活被驟然打亂,一家人像被丢在一望無際的荒野,四顧茫然。
夫妻倆冷靜下來後,決定聽從林佳的意見,帶聰聰去北京兒童腫瘤醫院。林佳告訴他們,這是目前國内在兒童腫瘤方面最權威的醫院,如果連他們都治不了,其他地方更沒有指望。
然而出發前還有太多事情要做,千頭萬緒。兩個人首先各自跟單位請假,單位領導一聽說是這個情況,二話不說馬上準假,當然也少不了一番安慰。隻不過,那些安慰的表達和憐憫的表情,更像一把刀,無情在心上剖剜。從領導辦公室到停車場的短短幾分鐘,童欣覺得一路上布滿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織就的天羅地網,她不知為何自己内心竟被負罪感和羞恥感塞滿。一坐進車裡,她就趴在方向盤上哭了。
商海也同樣不好過。面對同事各種關切的詢問,他隻能強作鎮定。然而關于整件事,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像一顆顆子彈,直直地射向他自己,直到體無完膚,千瘡百孔。回到家,打開冰箱,看到那些沒吃完的排骨和海帶,好像都在無情地嘲笑着他。
手機響了,是母親何映蓉打來的。商海遲疑了一下,他還沒想好怎麼跟老人說商子聰的事,萬一她問起來怎麼辦?但電話執拗地響個不停,他隻好一咬牙,按下了接聽鍵。
“喂,媽?”
“哥,是我。”電話那頭卻不是何映蓉,而是他的妹妹商淳。
“哦,怎麼了嗎?”商淳經常回家幫着母親照顧中風卧床的父親,用母親的電話打過來倒也正常,商海沒覺得意外。
“廠子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單亮把手給傷了,我得趕緊去醫院。今天晚上能不能你來照顧爸?”
單亮是商淳的丈夫,在本市汽車廠上班,年紀不小了還是一線工人,沒想到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受了工傷。
商海一聽也着急了:“怎麼傷的?嚴不嚴重?”
“說是不嚴重,但是也送醫院了。哥,不多說了,我得趕緊走了,今天拜托你了啊!”
“沒事,你趕緊去醫院,爸媽這邊交給我,到了醫院給我們打電話說一下情況。”
“好。”
急匆匆挂了電話,商海心亂如麻,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給童欣打電話。
“喂?”接電話的時候,童欣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
“單亮在廠子把手傷了,我妹上醫院看他去了。我現在得去我爸媽那,今天晚上不能回來住了。”商海盡量言簡意赅。
“手傷了?嚴重嗎?沒事吧?”童欣吃了一驚。
“等我妹到醫院就知道了。你今天晚上陪聰聰在家沒問題吧?”
“那能有什麼問題,你以前又不是沒去陪過老爺子,不都是我跟聰聰在家嗎?”
“那就行。”商海剛要挂電話,卻被童欣叫住:“诶,等等。”
“怎麼了?”
童欣語氣凝重:“聰聰的事,先别告訴他們。”
商海心一沉。
“嗯,我知道。”
商海的父母這麼多年一直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裡,始終沒有搬家。那棟老樓有幾十年曆史了,在當時那個年代是公職人員的宿舍,條件算很好的,現在早已殘破不堪,隻剩一些老年人還在居住了。商海屢次勸說父母搬去他那一起住,開始的時候何映蓉還同意,後來商海的父親商如福突然中風卧床,她反倒執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