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夫說,他們要給商子聰做一個活檢,目的是了解腫瘤的生長方式和邊界,這是必不可少的術前檢查項目,也是外科治療的一部分。
“其實,活檢也是一個小手術,一般有兩種方式:穿刺活檢和切開活檢。”康大夫耐心地解釋道。穿刺活檢不用切開皮膚,隻使用穿刺針,采用局部麻醉,方便簡單,安全可靠; 切開活檢,顧名思義,即是需要開刀取得病變組織,相對更複雜,是比較傳統的方式。
無數個新名詞迎頭砸過來,商海和童欣聽得一頭霧水,隻能直接提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我們家聰聰适合哪種方式?”
“一般來說,如果符合條件的話,我們都是推薦穿刺活檢。”
“那就穿刺吧!”商海和童欣對于醫學完全是一竅不通,自然是全盤信任醫生的話。
“那好,你們先簽一個知情同意書吧!”康大夫說着,從旁邊的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紙遞到了他們面前。
商海拿起那張紙,隻見上面列滿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字眼,什麼出血、感染、腫瘤擴散……他的心狂跳起來,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這些……會發生嗎?”
“隻要是手術,就會有危險,連拔牙都有風險呢。不過,”康大夫安慰地笑笑,“發生的概率很低。讓你們簽這個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你們對手術可能的不良反應有個了解。畢竟,治療腫瘤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多了解一些,對整個治療過程是有好處的。”
商海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童欣。童欣的眼神似乎在說:難道我們有得選擇嗎?
商海歎了口氣,拿起了筆,剛要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擡起頭:“那個,大夫,做這個檢查,疼嗎?”
康大夫笑了:“您放心,我們會做局部麻醉的,頂多在術後會有一些疼痛,不過都在可接受的範圍内。”
商海的心稍微放下來一些。簽吧,這眼前的萬裡長征,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困難在等着,這才是第一關而已,怎能就此退縮?
他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需要我們兩個都簽字嗎?”商海又問。
“不用,監護人其中一個簽就可以了。”
童欣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回到病房後,商海盡最大努力用看似漫不經心的語氣把活檢的事告訴了商子聰。他沒有用“活檢”這個聽起來讓人難以理解又有些莫名驚悚的詞,隻說他明天一早要接受一個小手術,從他的膝蓋裡抽一點東西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商子聰并沒有表現出緊張或畏懼的神情。他隻是點點頭,又接着埋頭和關小濤玩手機遊戲了。
當晚,商海和童欣為了誰來陪床争執了半天,因為醫院規定每個患者隻允許一名家屬陪床。商海說自己力氣大,又是個男人,照顧商子聰上廁所什麼的比較方便,才終于說服了童欣。
晚上9點,住院樓對訪客關閉,童欣在護士幾次三番的催促下,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醫院。她在醫院附近找到一個很便宜的住處,雖然條件極度簡陋,但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因為眼下能省錢的地方并不多,她必須精打細算。
童欣走後,商海從護士那裡要來了陪護用的折疊床,打開放在了商子聰的病床邊,自己躺了上去。商子聰卻沒有睡覺的打算,還在和關小濤熱火朝天地聊着天。
商子聰正說着話,卻發現關小濤突然不出聲了。隻見關小濤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從床上跳了下來,踉踉跄跄地奔向了病房裡的衛生間,緊接着,一陣驚天動地的嘔吐聲傳了出來。
商子聰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關小濤才被李豔從衛生間裡扶了出來。這個時候的他像是換了一個人,眼睛半閉,呼吸微弱,光秃秃的頭有氣無力地靠在李豔的肩上,本來就蒼白的臉上更是一絲血色都看不見。
商海見狀,趕緊上前幫李豔把關小濤扶到床上躺好。看着關小濤的樣子,商海有些慌,問李豔用不用叫護士。李豔用手輕輕拭去關小濤臉上的汗,搖了搖頭:“這是化療的副作用,經常都這樣,叫護士來也沒用。”
李豔哀傷又無助的表情、關小濤年輕卻支離破碎的身體,像兩把尖刀戳進了商海的心裡。他想說點什麼,但又無話可說,隻好默默地拉上兩張病床之間的簾子,以免對商子聰造成刺激。
躺回到那床窄窄的床上,商海怎麼也睡不着。還沒開始化療,就已經親眼見證了化療可怕的副作用。一想到同樣的痛苦也将發生在自己兒子的身上,他就覺得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呼吸困難。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拍幾下胸口,大口呼吸,想要驅散胸中的煩悶,卻發現商子聰睜着眼睛,心事重重地望着天花闆。
“聰聰,你怎麼還不睡?都這麼晚了,明天還得早起做檢查呢!”商海湊到他旁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