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你吧。”商子聰打斷他。
“什麼?”段悅君驚訝地看着他。
“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沒有誰比你更值得擁有它。”
段悅君以為他還在生潘貝櫻的氣,連忙寬慰他:“忘了她吧!你以後還可以找别的女生!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商子聰再一次打斷她。“這跟别人無關,隻跟你和我有關。”
“什麼意思?”段悅君一臉疑惑。
“你拿着它,打球的時候把它帶在身邊,就當是我在場上和你一起并肩作戰,就像從前一樣。”
段悅君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等你好了,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啊……”他帶着哭腔說。
“不要等我好了,你現在就要去打。”商子聰語氣堅定。“不要被我絆住,好好地過你的生活。我會慢慢趕上來的。”
段悅君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膀不住地抖動。商子聰也哭了。
這一晚,躺在床上,商子聰的心裡空落落的。
朋友們一個個全都走了,離他而去。段悅君甘心作他手裡的一個風筝,但商子聰親手剪斷那根線,放他走了。沒有人放棄商子聰,是商子聰自己選擇了放手。一場疾病讓他的人生走上了一道岔路,而朋友們還在平坦的大道上飛馳。他沒有資格讓他們等待他,即使想挽留,那也是留不住的。
現在他隻覺得非常寂寞。
這時突然有一個久違的名字躍入腦海。
關小濤。
商子聰猛地坐了起來。
他竟然把他忘了!那個蒼白瘦弱卻永遠笑着的男孩。他還記得他握着自己的手,對他說:“常來看我。”
他開始瘋狂劃動微信聊天記錄,直到找到關小濤最後發給他的那條消息:“商子聰,我昨天晚上回到老家了。我離開家太久了,非常想念這裡。你不知道,當我媽告訴我要回家時,我有多激動,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好像病全好了一樣!我媽給我找了當地一個神醫,據說他的醫術很高明,什麼病都治得了,我們準備找他碰碰運氣,說不定我也能治好呢?到時候,你的病應該也治好了,希望你能過來看看我。我們這的田裡每到春天就開滿了油菜花,美極了,你這個城裡人以前可能沒見過呢。打了這麼多字,我有點累了,下次再找你聊吧,拜拜!”
商子聰愧疚得幾乎要哭出來。這個和他萍水相逢卻同病相憐的“朋友”,竟然被他如此輕飄飄地忘記了。他現在覺得,也許關小濤才是世界上最能理解他的人。
他趕緊給關小濤發過去一條消息:“關小濤,我是商子聰。你還記得我嗎?以前我們在北京的醫院裡一起打過遊戲的。你最近好嗎?”
發完這條消息,商子聰死死盯着手機,等待關小濤的回音。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緩慢流逝,可直到淩晨兩點,商子聰再也支撐不住睡着了時,關小濤也沒有回複。
第二天一早,商子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握着手機。他揉揉眼睛,驚喜地看到關小濤給他回了一條消息。
他興奮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那條消息很短:“你好,我是關小濤的媽媽。謝謝你還記得小濤,他去年冬天已經過世了。阿姨祝你一切都好。”
商子聰全身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凝固。他盯着手機上那短短幾行字,直到眼睛發酸,都一動不動。
他死了。
這枚震撼彈在他腦中爆炸,直到硝煙散去,他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小濤,死了。
好像被瞬間抽光了全身的力氣,商子聰癱倒在床上,用手捂住臉。
即使自己也曾離死亡那麼接近,商子聰也從來沒有真正領會“死亡”的真正含義。他總是覺得,死亡屬于衰老,屬于意外,唯獨不屬于年輕人。也許在北京的病房裡,看到關小濤奄奄一息的模樣,“死亡”這個詞曾在他的腦海裡出現,但也隻是一閃而過,就立刻被他刻意驅趕到了潛意識的最底層。如今,他不得不直面現實:死亡是公平的,它可以随機帶走任何人。
他用了整整一天才慢慢接受了關小濤的逝去,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天又陷入自責的泥淖。他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主動聯系關小濤,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多陪他打幾把遊戲,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幫他把病治好。
其實他最痛恨的,是自己忘了關小濤。
兩人在病房裡興奮地打着遊戲的場面曆曆在目,關小濤對他說“常來看我”時渴望的眼神猶在眼前,而他竟如此徹底地忘了他!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覺得自己不配做一個好朋友。
他想到段悅君,高凱,陸傑。他突然希望他們忘了他。甚至他開始覺得潘貝櫻的選擇也是正确的。他覺得自己不配被銘記。
關小濤最後發給他的那段長長的消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條消息的語氣就像關小濤當着他的面說話一樣生動,這讓關小濤的臉在商子聰的腦海裡萦繞不去。于是他做了一個決定。
周六的早上,他對商海說,他要去找段悅君玩。商海不疑有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然後商子聰離開家,坐上了開往鹿澗鄉的大巴車。那裡是關小濤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