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商海呆呆地點了點頭。剛剛他的心髒一直在狂跳,現在才稍微平穩下來。畢竟他對于這種生死攸關的場面見得還是太少了。
悠悠這邊已經沒有什麼事了,商海離開了這個房間,想去韓姐那邊看看。外面的走廊上有一個露天的陽台,商海經過時意外看見了吳元偉。他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然後向他走過去。
吳元偉正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抽着煙,地上全是煙頭。看見商海走過來,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沒有說話。
商海走到他旁邊,倚着欄杆向遠處眺望。對面沒有高樓,可以望得很遠。遠處灰黃的塵霧裡,可以隐隐看見京郊群山的影子。
“來一根嗎?”吳元偉遞給他一根煙。
“啊,不了,我不抽煙。”商海客氣地拒絕了。
吳元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相信這世界上居然有不抽煙的中年男人。
沉默的局面被打破,吳元偉也就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家的事讓你看笑話了吧?”
商海連忙否認:“沒有的事!我……完全理解。”
吳元偉猛吸一口煙,狠狠地吐出煙圈。
“我看不見得。”
商海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把自己的經曆告訴他。但是他忍住了,一方面他跟吳元偉還沒那麼熟,更主要的原因是他還沒有從悲傷中走出來,要主動去碰觸傷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吳元偉并沒有對商海這個人表現出多大的興趣,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
“你知道我跟我媳婦為什麼吵架嗎?”吳元偉問。
商海搖搖頭:“具體情況不太了解,隻是聽你們說話的内容,好像跟悠悠的治療方案有關?”
“嗯,”吳元偉點點頭,臉色更加陰沉。“當初我們為了給悠悠治病,全國各地的醫院幾乎都跑遍了,最後都說沒辦法。後來我媳婦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這個地方,非要讓悠悠來這裡。我那個時候也是鬼迷了心竅,居然同意了……”
“那……你現在後悔了嗎?”商海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能不後悔嗎?剛剛悠悠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她在這裡就相當于等死!”吳元偉的情緒激動起來,眼眶也有點紅了。
“所以你一直在找其他醫院,想看看還有沒有希望?”
“那當然!我跟她可不一樣。悠悠在其他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不良反應很多,她這個人心腸軟,見不得孩子難受,所以非要讓孩子來這裡。沒錯,孩子來了這邊之後确實舒服了不少,這邊的人給悠悠用了很多鎮痛的藥物。但是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要是我能找到救悠悠命的方法,孩子早晚會不難受的,你說不是嗎?!”
這一番表白讓商海對吳元偉感同身受,發自内心地敬佩這個男人。他拍拍吳元偉的肩,說道:“我完全認同你的想法。”
吳元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嗎?你們這裡的工作人員可沒有一個人贊同過我的觀點。”
商海說:“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剛來的,我還可以保留我的看法。”
吳元偉點點頭,把快吸完的煙頭扔到地上,用力地踩熄:“依我看,他們這些人都是投降主義!”說完,用手撣去身上的煙灰,回病房去了。
商海看着這個男人的背影,心裡充滿敬意。與此同時,他對于自己來到這裡的選擇産生了懷疑。原本他以為這裡可以幫他解開一些心結,獲得一些啟發,結果卻發現自己似乎并不能完全認同這裡的理念。他跟吳元偉一樣,都無法接受“放棄治療”這個選項,覺得“戰鬥到底”才是唯一的選擇。也許在他的潛意識深處對這種無謂的“戰鬥”的意義仍有一絲懷疑,但是親眼所見另一個父親的困境所産生的情緒上的巨大共鳴,壓倒了一切懷疑。
當天晚上,他和商淳通了電話。對于他在這邊的情況,商海語焉不詳,沒有說太多,倒是一直詢問何映蓉和童欣的情況。
“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商淳告訴他。
“你嫂子呢?”
“嫂子……”商淳頓了頓,有點猶豫該不該說,但最後還是說出了實情:“林佳托關系給她開了一些藥,她吃了以後,情況稍微好一些了。”
“是嗎?”商海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嗯,她現在平靜多了,就是有點嗜睡。林佳說這是藥物正常的副作用,不用太擔心。”
“那就好。嫂子有什麼情況随時和我說。”
兩人又聊了幾句,正要挂電話,商海突然說了一句:“我可能很快就回去了。”
“是嗎?那太好了!哥,你趕緊回來吧!我們都盼着你呢!”電話那頭,商淳興奮不已。
挂斷電話,商海坐在自己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兀自出了神。門外響起蘭姐明亮高亢中氣十足的聲音,像是在和韓姐說着什麼,但是商海沒有去聽她在說什麼,而是重重躺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