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也不知恍若天外神遊了一圈,再回神時,已走上了長長的廷巷,回了神才發覺天空竟不知何時飄了雪,先時零星幾點,像是仙女手上的甘露潑灑,随後洋洋灑灑覆了滿地霜華
帝江早就把入冬的狐氅給她披上,這時索性把帽子也給順手扣上,腳印越拉越長,筆直的通向廷巷盡頭
“可覺此路漫長”
“未曾”
“為何?”
“有人相伴”
“可覺此時寒冷”
“未曾”
“又為何?”
“因為有人替我遮霜”
“既是瑞雪,為何會讓人寒?又為何會讓人喜?”
百姓喜,這一年豐年有餘,貴人寒,她年年皆是富足,所以它下或不下?又是對是錯?
“他于别人或是瑞雪,于我卻是冰霜”~~
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帝江正盯着飄雪的院落,怔然出神,慕玄抱着碳爐,認真的想着帝江的話,他好像第一次講道理,又好像什麼都沒講
他說,發動戰争的是赤木,結束戰争的恰是赤炎,是他召回了二十萬大軍
所以她該不該怨?又該恨誰?就像一直牽引風筝的線,斷了,忽然就沒了方向~
雪已經堆了滿苑,慕玄第一次看見北國雪景,千萬裡雪飄人間,落下來銀裝素裹的白,讓天地失了顔色
帝江這裡太冷清了,冷宮裡都有丫鬟嬷嬤和太監,這裡誰也沒有~連浪雲都不見了!
“你這裡太冷清了,連個人都沒有”
“我們不是?”
慕玄也沒回答,知曉他喜歡咬文嚼字鑽牛角尖般的玩文字遊戲:“你是權臣?”慕玄搖搖頭,未等帝江開口,她自說自話道:“不是!即便權臣,也未聽過留宿宮中的,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留宿,也該是伺候得當!侍衛?更不可能”她瞄了一眼帝江,說道:“首先氣質就不像”
帝江來了興緻,挑了挑眉,屋裡炭爐燒的暖,他索性關了窗,坐在窗邊饒有興趣的聽她自說自話
“你若是侍衛,那架勢,看着就像是長了反骨,哪個帝王敢用你,你對……”她頓了頓,“也不敬重,他對你也無震懾,看看浪雲對你的态度,對比再看看你,所以不是!”
慕玄又瞄了一眼帝江,将說出太監兩個字的念頭壓了下去,有單獨住處的太監?她碎碎念叨,聲音小了很多:“現在倒也有權宦,幫着天子掌印,處理……”内務事項!!!
果不其然,話未說完,帝江一個巴掌就拍在了桌上,震的桌上的文房四寶都跳了起來,恍若和他一樣暴躁
一個人因為一句話生氣,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人睜着眼睛說瞎話,潑了一身厭惡非常的髒水,另外一種就是極力掩蓋不為人知的真相被當中戳穿
中氣十足!自然不是沒根的~所以不是第二種
“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她改口迅速
這麼偏僻的屋子藏着什麼倒是合适,聯想起早時茶棚那人說偏好男色,不由得浮想聯翩
男寵~好像很合理,解釋得通,沒有半點違和。慕玄擡眉打量着帝江,清秀絕倫
“你這眼神?”帝江的手輕輕扣在桌案上,一聲又一聲:“繼續吧!我聽聽你的分析,想好了……再說”
世風日下!!!
“現在雖教誨開化,皇道開明……”
“如何?”帝江狹長的眸子已經望了過來
“你這太冷清了”
“這話說過了,換一句”
“《尚書·伊訓》雲‘敢有恒舞于宮,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恒于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遠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
帝江已經閉上了眼睛,薄唇緊抿,嘴角微微抽搐,将滿腔怒意壓了下去:“你這麼看我?真是眼拙”
他身材颀長,一趨近便成了俯視,沒有半分猶豫低頭吻了下去,一親芳澤,這邊唇薄涼,那邊唇溫熱
還未來得及品嘗,一聲清脆的掌掴之聲異常響亮,這間屋子終于不那麼冷清了
這一聲響,驚了的有兩人~慕玄睜着眼睛,想着自己這情緒到底是不是憤怒?帝江被那狀況外的一巴掌勾起了怒火,他勾起唇角,冷冷道:“你以為你是誰?”
他那狹長的深眸半眯,勃然發怒的臉近在咫尺,那種強烈的沖動着的無名火焰,把魂魄都燃成了灰燼
一個人越是讨厭什麼,便越是要給什麼!越是在乎什麼,便要毀了什麼
這才是帝江
就算猜錯了,帝江還是讓慕玄覺得他此刻輕薄,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甩出的那一下收不回,場面尴尬,他那張震怒的臉令她一顫,她狼狽而逃
可是走出去别苑她一條路也不認得!七拐八繞的憑着零星記憶走到了廷巷,今日有宴請,少不得王公大臣帶着待字閨中的女子前來,萬一被帝王看中,那是登天之福~于是慕玄的出現便在情理之中,廷巷連接後宮,穿過前殿一直延伸到宮外,是進宮的必經之路
進了廷巷武将要下馬,文臣需下轎,暢行的隻有帝後的龍鳳駕,妃嫔的步辇,前朝的莺燕被赤炎清了個幹淨,自己又空設了整個後宮,如今能在廷巷乘駕騎行的隻有帝王
遠處熙攘來了很多人,慕玄還未看清狀況,便被路過避行的小宮娥拉住跪在了一邊,頭埋的低低的,她卻忍不住擡眉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