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南盟和東離全線開戰,戰火從東南燃燒到西南邊境,逐漸蔓延在整個中原地帶
原本已經班師回朝馳援河西的笛鶴聲忽然轉向,增兵至三十萬
盟軍鼓聲号角大作,纛旗在風中獵獵招展
離軍持闊身長劍,盟軍則是彎月戰刀
鐵漢碰擊,死不旋踵,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彌漫的煙塵,整個山原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滅...熊烈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着彌漫了整個山川
長劍與彎刀铿锵飛舞,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
盟戰連下六道軍令,沒有召回前線的笛鶴聲,等來了被陳同迎進宮的帝江
初時,他凹陷的眼窩裡隻有震驚與憤怒,手指着陳同,又看向了帝江,不知是氣力不夠支撐他的身體還是已經了然,他躺了回去,喘息着粗氣,發出斷斷續續的苦笑
帝江卻是平靜的看着他,等待他的情緒平複
他先是冷哼一聲,随後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怎麼都傳聞你死了?”這語氣裡透漏出對這個不實消息世人輕信的蔑視,顯然他也并沒有想聽到帝江對此做出什麼回應,緊接着又問道:“朕的河西被你攪得天翻地覆,百姓遭受戰亂,你……”他忽然提高了音量,似乎掙紮着又要坐起來
帝江走上前,陳同将盟戰扶起,盟戰甩手一把推開
陳同并不在意,退到了一邊
“你才是那……千古罪人!”最後四個字出口時,他有一種爽感,好似為自己的罪業找到了一口能承載的大鍋
“世人如何看待我,我帝江并不在乎”
“你是來看朕的笑話?你是不是很得意?”盟戰說完接連一陣咳嗽,咳得眼冒金星
“按道理你早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卻沒想過你的想法天真的可怕~二公主如今還在外打理生意,但那六道軍令,如今你覺得還有用嗎?”
他繃着僵硬的背脊:“那個老東西,還有那個小賤人……”他氣口有些短,說了幾句開始喘氣,良久又繼續道:“朕當時就該掐死這個小賤人”
陳同看着他,眼裡有厭惡,甚至隐隐有一絲殺意
盟戰不經意一掃,心理咯噔一下,那眼神讓他有一股說不出的毛骨悚然,真是邪了門!
“這般眼神?”他頭往外夠了夠,眯眼盯着陳同:“哈哈……你是她的裙下之臣?”
帝江沉默,抿唇觑了一眼陳同
陳同立馬跪在地上,腰背跪的挺直,沒有為自己申辯半個字
當年他還隻是個侍衛,卻目睹了這個帝王醉酒欺辱親生女兒之事,他是她的裙下之臣,除了同情,确實也曾經愛慕
盟戰的慢性中毒,是他的手筆
帝江開口道:“虎毒尚不食子,你不配為人君,更不配為人父”
陳同擡頭看向帝江,面上多了幾分詫異
帝江轉向他繼續道:“但她所作所為,我亦是不齒,是你定力不夠,今日不論此事,你先起來”
“這小賤人是不是也勾引過你?”
“我帝江不是什麼好人,對此并沒有興趣”他瞧了一眼更漏:“我也要勸你一句,趁着後路尚通未堵,趁我還想發片刻善心,退位讓賢,避世勿出,盟氏尚有餘生可保”
他聞言一怔,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可思議起來:“你有這麼好心?”
帝江道:“确實沒有。我不是對你,是二公主不該承擔你的罪孽~”
他眯着眸子看了半天,保持着一個帝王的審視,良久吐出一口氣:“朕憑什麼……信你”
“你覺得呢?你還有可信之人嗎?或者你覺得還有人想讓你活,能讓你活?這天下說白了是江山,說到底是百姓,你想要這天下,心中便要有這萬千百姓,若自拭身份視百姓如草芥,這天下你即便坐了,也坐不穩!這江山,不是你的”
帝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應該慶幸在自己還能掌控自己命運的時候,做出正确的選擇,見到明日的太陽”
韓铮和霍之年取道河西,戰火一路從西北往南蔓延,推進的異常順利,有的城内甚至夾道歡迎。東南正面與東離惡戰,原先逐日的那一隊人馬悄悄聚在了襄陽城外幾十裡,從南盟中部向西南推進,所有人都焦頭爛額的時候,南盟雀蕪殿裡頭一次沒有主事之人
百官具是一臉惶然,直到看到内監宮女兜着皇宮裡的珠寶珍玩紛紛出逃,一夜之間南盟官員收拾家當,一窩蜂的擠破了城門
縱是衣着光鮮,也有喜怒哀樂不同的面孔
盟戰被送去了蝶谷,得到了他的保護,也得到了屬于他的終身禁囚
“他竟對自己的女兒做出如此禽獸之事”
“盟戰一生,萬死難贖~我不是救贖”
“我知道你是因為逐日,帝江,我說過你是好人”
沒有人知道盟戰最後的時光裡究竟在想什麼,他隻是一直住在紀離的藥廬裡,最終毒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