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宛如銀盤,高懸于墨色天幕。
葉搖光眺望遠處燈火萬家良久,起身回屋時,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她察覺到什麼,扭頭看向陰影處。
那人一襲黑色長袍,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仿佛被夜色吞噬了一般,葉搖光心中一緊,率先開口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陳知遠向前一步,雙目宛如實質般貪婪的包裹住眼前人。
“剛剛。”
兩人靜默站立片刻,空氣凝滞般無聲流動,葉搖光先忍不住出聲:“我要歇了。”
“阿搖。”
葉搖光回屋的腳步一頓,沒向前亦沒轉身,靜靜等待陳知遠的下一句話。
“我、我派人在上京布置好了宅院,先将阿娘接過去了,你在雲城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可以列個單子,回京之前讓人采買回來。”
葉搖光嗤笑一聲反問:“你是如何哄騙阿娘的?”
陳知遠用力攥了攥手掌,帶着幾分苦澀說道:“我告訴阿娘你不在雲城了,來日在京城與你彙合。”
“怪不得。”葉搖光語氣平和,仿佛已經接受了某種不可改變的未來。
陳知遠眼眶微紅,強壓下鼻頭的酸澀許諾道:“阿搖,約法三章是我不遵守在前,最開始對你有所欺瞞也是我錯了,但是你看在我們夫妻情分的份上,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把我自己送給你賠罪,等過了這段時間,我會遣散姬妾并讓陛下為我們賜婚,你将是我唯一的發妻,未來陳家主母。”
葉搖光沒接話,隻說了一聲:“夜風寒冷,世子請回吧。”
陳知遠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屋内,倚靠在門後的葉搖光緩緩滑下,把腦袋埋到雙腿上,她好難過,全身泛起戰栗,仿佛渾身的溫度都被什麼東西攝取了一般。
已經失去信任的伴侶再繼續下去也隻能是怨偶,她不願與陳知遠做怨偶,理智告訴她及時抽身才是正确的選擇,可當真這樣做的時候,積累的情感又仿佛搖身變成了一台絞肉機,反撲過來讓她痛不欲生。
與此同時,陳知遠感覺臉頰微涼,不由得擡手摸去,指尖濕潤,原來不知何時竟落了淚。
明明他如願以償,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為什麼感覺不到喜悅?心底甚至還有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哀恸。
陳知遠捂着心口想,阿搖心中也是這樣的痛嗎?
一片天空下,一輪圓月中,兩個有情人,惆怅意難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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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淩晨,叩門聲一長一短反複響起三次,葉搖光光着腳起身去開門,“阿欣?你怎麼...”
披着一身黑袍的孟欣擠進來反手輕聲關上門,急切說道:“丁香去送世子爺回京了,我長話短說,夫人,您的弟弟李治身份已經暴露,是前鎮國将軍之子樊烨,魏指揮此次前來的目的是秘密平叛,他沒有捉住樊烨,也沒有捉到叛軍首領,隻是端了幾個叛軍據點,此人急功好利,差事沒辦好正是一肚子窩囊氣,您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葉搖光還沒沒有消化完這番話,孟欣緊接着又說:“世子爺回京太急,現在是最好的出逃時機,夫人,我隻能幫您到這兒了。”
她把身後的包袱塞到葉搖光懷裡說:“我扮成您留在這裡,能拖一時半刻,世子爺找不到您也不會處置了我,他們不知道清泉莊園還有一處密道,您跟着彩雲走,越快越好。”
葉搖光知道此時時間緊迫,她确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查問,當下拱手鞠了一躬:“就此别過,萬望珍重。”
說罷果斷披上黑鬥篷完成了這場狸貓換太子的鬧劇。
“夫人,這邊爬過去,委屈您了。”彩雲鑽過狗洞扶了葉搖光一把。
葉搖光搖搖頭笑道:“不委屈,我也是鄉下丫頭,小時候沒少鑽狗洞,你們是如何發現那處密道?”
彩雲呀了一聲,話語中更是親切的回話:“都是我貪玩,這些日子不能出門,莊園裡的氣氛也不好,四處溜達去散心的時候無意間進去了那處密道。”
葉搖光握了握她的手:“好彩雲,你就送到這裡吧,悄悄返回莫要驚動他人,如果遇到什麼難事就拿我的名頭去趙府求助。”
“是,夫人您小心腳下,我先回了。”
“好。”葉搖光目送彩雲離開,再轉頭眺望遠處,目光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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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門口,魏雪瑩坐上馬車前往兄長的落腳處,她的心中一半火熱一半冰涼。
火熱的那半顆心說:事成了,終于利用老太太将世子爺緊急召回京城,這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幾天空子,可要把握好,将那賤人麻利處置掉。
另一半冰涼的心說:處置掉又怎樣?依照世子爺的性子,他隻會惱恨你,處置了李搖光也許還會有張搖光,世間女子是殺不完的。
火熱的那半顆心反駁:沒關系,一時半會還不會出現下一個,她完全可以用苦肉計把這件事全部推到兄長身上,然後在那段時間抓緊挽回世子爺,懷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