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院子裡浮着一層薄薄的霧氣，像是誰家蒸籠揭蓋時溢出的白汽，濕漉漉地貼在青磚牆上。煤爐子陸續生起來了，嗆人的煙味混着米粥的清香在巷子裡遊蕩。

水龍頭嘩啦啦地響，早起的莫梁遠蹲在門口刷牙，他仰起頭悶下半杯水，在喉嚨裡咕咚兩聲，呸的吐了出去，旁邊的沈星河有樣學樣，成功嗆了口混着牙膏沫的水下肚。

洗漱完，擦幹手，沈星河剛跑兩步被人揪着領子拎回來。

“坐着。”莫梁遠把他按在水池邊的竹凳上，接着蹲下身，把沈星河的兩隻手拉到眼前，就着天光端詳起來。

小傻子皮膚白，兩隻手也嫩生生的，就是掌心、指腹上起了不少紅色的小點，十分紮眼。

沈星河哼哼：“癢。”

“活該！”莫梁遠動作粗魯地替他抹藥。

聊城氣候濕潤，濕氣頗重，玻璃罐裡羅漢果都起了潮，沈星河的皮膚比羅漢果更嬌貴，搓了幾天褲衩子就染上了濕疹，癢得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惹得旁邊的人也跟着睡不踏實。

“行了，記得這兩天少碰點水。”

抹完最後一處，莫梁遠放下沈星河的手，剛想站起身，就被人摟住脖子啪的親了一口。

“……”

小傻子跟着飯香味跑了。

從遊樂園回來之後，沈星河黏人的程度直線上升，幾乎到了膩人的地步。以前不過是亦步亦趨地跟着，現在走幾步就撒嬌要背要抱，看在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傻子，莫梁遠忍了，可現在經常沒個注意，就莫名其妙被啄一口算是個怎麼回事……？

莫梁遠黑着臉站起身，心裡默默決定——下次這小混蛋再敢這麼沒輕沒重，他非得扒了褲子狠狠揍一頓不可！

本來以為沈星河放假了，他能消停兩天，沒想到還是得天天接來送去，隻不過地點從學校變成了星願。

網吧挺近的，拐了兩個路口就到了，沈星河從車上跳下來，把莫梁遠叫他先上樓的話當耳旁風，跟在人後面叽叽喳喳：“莫梁遠，那邊有個賣西瓜的小販也。”

“嗯。”

“我好久沒有吃西瓜了。”

“上周不是才吃過。”

“可是我隻吃了一小塊呀。”

因為廚房是三戶公用的，冰箱塞得滿滿當當的，沒有空間儲存西瓜這種站地兒的物件，所以許老太一般隻會買四分之一個回來，方便當天就吃完。

一塊給奶奶，一塊給莫梁遠，剩下的留給自己，沈星河砸巴嘴，沒吃夠。

“我們買半個吧，放在冰櫃裡，下午就能吃上冰西瓜了！”沈星河眼睛亮晶晶的。

莫梁遠合理懷疑他天天跟來網吧，就是為了這些好處，網吧有空調有冷櫃，甚至還有專門放各種零食煙酒的小倉庫，沈星河一進去就跟老鼠掉進米缸似的，舌頭都被廉價色素染藍了，還撅着腦袋不肯承認自己偷吃呢。

“買嘛……哥、哥。”

沈星河說話的時候有點大舌頭，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結巴留下的後遺症，聽上去黏黏糊糊的惹人心煩。

“知道了”，莫梁遠啪的鎖上車，拎着鑰匙站起身，“這麼能吃，誰養得起你！”

沈星河大概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完全不害怕莫梁遠臭臉的人。

“你養你養！”他蹦蹦跳跳的湊過來，伸出胳膊，剛勾上脖子就被人按着腦袋推開。

莫梁遠雖然早有防備，還是差點被他得逞，氣得脖子通紅：“你小子少得寸進尺！”

“哥，你居然會成語呢！”沈星河誇贊道，“好厲害呀！”

不知道是在誇人還是罵人。

“滾蛋……”

莫梁遠突然閉上嘴。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冷冽地朝街對面望去。

街對面是商鋪，還有蜂巢似的筒子樓，背着書包的學生在早點攤前排隊，騎着車的上班族倏然飄過，錄像廳的老闆忙着在電線上張貼最新的彩繪海報，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很井然有序。

“怎麼了？“沈星河從他身後探出腦袋。

“……沒什麼，走吧。”

莫梁遠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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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放在雜物間裡的水果刀，突然找不到了，是福非禍，沈星河終于可以獨享半個大西瓜。他用勺子挖了中間最紅最甜的一塊，喂到莫梁遠嘴邊。

莫梁遠眼睛盯着手裡的簡曆，下意識張嘴接了，等豐沛的汁水在口腔裡迸發開，才反應過來，“咳、咳……”，他猛地咳嗽兩聲，拒絕了沈星河的第二次投喂。

“有事兒呢，邊兒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