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還是看着他,隻是慢慢的彎起了眼睛。
他跟七年前變了很多,不是指長相,而是氣質,那種經過社會曆練的沉穩溫潤的氣質,不是一身西服或者一支名表就可以裝扮的,所以自重逢以來,莫梁遠跟他聊天,還是對上眼,總有種莫名的陌生感,就好像是你知道面前的人是他,但又覺得不是他一樣。
但此刻,沈星河仰着腦袋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樣子,又好像變回了那個在巷子裡偷偷跟在他身後的小傻子。
莫梁遠感覺胸口被人拿把小鐵錘敲了一下,酸酸漲漲的。
所以沈星河毛茸茸的黑腦袋湊過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推開的想法,任由他伸出胳膊将自己環住,随即在一個啤酒肚大哥猥瑣的表情中驟然清醒,火燒屁股似的跳起來。
“發什麼神經哦你!哪兒膩歪不行非得擱公廁門口膩歪!”
莫梁遠氣洶洶的拽着沈星河的襯衫衣領把人拖了出去。
半晌,又溜了回來。
抓起水池邊的手表,再次遁走。
經過這一出,莫梁遠再面對沈星河,莫名理不直氣也不壯,被牽着鼻子走了也不知道。
等真的坐上那輛藍色桑塔納以後,莫梁遠被窗外的冷風一吹,才有些清醒過來。
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明明一開始隻準備寒暄幾句,算是了了念想,繼續各走兩邊,現在家底兒交了個底朝天不說,還稀裡糊塗的答應了沈星河搬去海甯市的要求。
莫梁遠眉頭緊鎖,渾身不得勁。
駕駛座的沈星河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到市中心還要一個多小時,要不要睡會?”
莫梁遠雙臂抱胸,神情嚴肅,他沉默片刻:“我又想了想,還是覺得……”
還沒說完,沈星河就打斷了他的話。
“哥”,沈星河從昨天開始就輾轉兩地,出門時精心打理的頭發垂落在額間,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難掩疲态的脆弱,“你不是都答應我了嗎,不會讓我再一個人。”
這時剛好行進到一處紅燈,他拉下手刹,扭過上身。
“我真的隻有你了,哥。”
明明不是很咄咄逼人的目光,莫梁遠卻跟被燙到了似的,嘴裡叽裡咕噜了兩聲:“我就說說……”
綠燈了。
沈星河輕踩油門,藍色車身輕快的滑了出去。
“你說什麼?”
莫梁遠梗着脖子瞧着窗外,“哦,我說你這車不錯。”
沈星河聞言彎了彎眼睛,沒提這輛車的身價大概隻有他車庫裡的奧迪A6的一半不到。
“以後都會越來越好的。”
莫梁遠今天聽的肉麻話已經嚴重超标,掏出手機假裝很忙的樣子,剛摁亮屏幕,甯暢的消息噼裡啪啦湧出來。
【怎麼不回我電話?】
【莫狗你不會已經貞操不保了吧?!】
【我對不起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麼玩意……?
莫梁遠定睛一看,确實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莫梁遠:有病?
甯暢:你終于回消息了!
甯暢:沈星河那厮沒把你怎麼樣吧?!
莫梁遠:?
莫梁遠: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見到他了?
甯暢:嘿嘿嘿
莫梁遠:哼
甯暢:大佬饒命!我也是被逼的!
莫梁遠:算了
莫梁遠将手機擱回腿上,他想得很清楚,過去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就算他懷念那個纏着他叫他哥哥的小傻子,也不得不承認沈星河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所謂的庇護。
不需要庇護,卻需要陪伴。
莫梁遠用手肘撐着腦袋,目光悠悠的劃過沈星河尖削的下巴,還有扶着方向盤的細白手腕。
怎麼瘦成這樣……
聽說沈星河是自己操辦的葬禮,光是想象他當時蒼白的臉色,還有孤零零的舉着遺照的模樣,莫梁遠就覺得心口一陣刺痛,淡淡的悔意也随之而來。
桑塔納駛過已經改造成三甲的縣醫院時,車載電台正在放《愛情買賣》。莫梁遠癱在副駕駛嚼口香糖,突然伸手關了音響。
"沈星河",他盯着窗外飛掠的梧桐,"我當年......"
手機上突然又彈出一條消息。
【你小心點,小傻子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傻子了,之前拆遷的時候他把你家那些舊東西抱走了好多,包括你那堆破褲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