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臉老道姑盤腿坐在桌正中,手作蓮花指,指尖撚着根小金錘,兩腿間倒扣着個白色的缽。
幾個小道姑則紮開馬步圍在供桌邊,手裡拿着各種驅邪法器,有些他是認識的,但更多他卻從未見過,不知是何材質的法器。
這種場面肯定不常見,洛家衆人都跑出來湊熱鬧,烏泱泱的全是人。
這些人有些他白天也見過,那時看着都是正常人,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火的緣故,他們的臉上都蒙着黑氣。
“咚咚——咚咚——”
道姑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打缽底,幾個小道姑保持着馬步的姿勢,身體和腿仿佛黏住,步伐僵硬生疏,左邊擡起、放下,右邊擡起、放下,一步一頓地圍繞着供桌走。
這種請神明上身除惡的方法叫做扶乩,各仙家請神的方法大不相同。
在正心宗做大師兄時,他也帶着師弟師妹們下去過幾次,但從未近距離觀看過這種儀式。
請神需沐浴熏香誦經,搞這麼邪乎,請來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道姑敲擊碗底,開嗓:“青女娘娘~來賜福咧~”
念咒的聲音越來越尖,時而嘶啞時而高亢。
火盆裡的符紙越燒越旺,火光幾乎沖到人臉上。
“月兒剛過山崗,家家大門常面開,狐魅遁,鬼邪逃,不要吵來不要鬧,一請菩薩二請佛,仨請狐奶四請黃~”
突然他覺得頭疼欲裂,嗓子眼裡堵了什麼東西,他用力壓住舌苔,幹嘔幾聲,吐出一口血。
陸庚心裡咯噔一下,不是鬼氣,但的的确确感覺到什麼東西來了。
“咚咚咚——咚咚咚——”
道姑念咒的聲音還在繼續,隻是變得尖利刺耳,所有音節像是被打亂從新拼湊,已經完全無法分辨出她的唱詞。
她臉越來越紅,發癫的頻率更快,整個供桌都在顫抖,瓜果咕噜噜滾落在地上。
他強睜開眼,整張臉崩得僵硬,整張頭皮都在抽搐。
這是請來個什麼東西——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黑影。
下一刻,一道漆黑的靈力直逼他面門而來。
陸庚反應極快,抽出黃紙,對上他的指尖,紅黑靈力相纏。
碰——
術法相撞,牆被炸出一個巨坑。
陸庚躺在坑裡,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裡撚着破損的符渣,擦了擦唇角的血,呸道:“造了血孽了,今天是什麼日……”
“子”字硬生生卡在舌尖。
面前之人半跪于前,伏下身,向他探來。
褚賦塵原比陸庚高出許多,此刻二人一跪一躺,更是直逼而下,壓得人喘不上氣。
陸庚怎會坐以待斃,伸手,想拿出藏在裡衣中的符紙,卻被生生擒下,對上一雙深若無物的眼眸。
他依舊是一身玄衣,不飾分毫。
隻是這一身妖氣。
好歹也曾位列上仙,怎麼如今看着比他還邪?
褚賦塵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是他熟悉的憎恨:“陸庚,你私豢屍傀、殺人無數,事到如今,若不想死,就滾出仙界,永遠也不要回來。”
聽到這番話,陸庚幾乎是下意識想甩他一耳光。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發起瘋來?
不由冷嗤出聲:“好好的妖不做,偏要去修仙,現在好了,倒行逆施走火入魔、如今這模樣,妖不妖、仙不仙,要我說,活該——”
剩下的話被堵在口中。
褚賦塵突然将他擁住,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似是要将他撕碎,頭卻小心地落在他的胸口,一雙黑色的耳朵從發間探出,絨毛貼在他的鼻尖,在他臉頰上黏黏糊糊地蹭過,癢癢的、又有些小心翼翼,與幾乎要将他掐死般的擁抱截然不同。
陸庚腦中嗡嗡作響,一時不知是該借機捅他兩刀,還是該禮貌地回抱一下。
不是,他們倆,有這麼深的感情嗎?
雖說以前是做過很長時間的床伴。
進退兩難之時,褚賦塵突然松開他。
然後,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肩頭。
陸庚的肩膀頓時血流如注。
他忍無可忍,一拳砸在他的頭頂。
見過發瘋的,沒見過突然亂咬人的。
這人是狗嗎?腦子有病不能早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