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朝褚賦塵遞了個眼色。
觸及到對方柔情似水般的目光,他不經被膩出一身冷疙瘩。
一沉甸甸的銀錠錢袋落在他手上。
他把袋子往老頭面前一推,絲毫沒有花别人錢的扭捏感:“要多少,自己拿。”
老頭看也不看那錢袋:“老夫幹這行是因為缺銀子嗎?”
剛說完,陸庚那人輕咳一聲,老鬼頭從攤子後擡起頭,忽然“哎呀”叫喚,忙縮了脖子,扔到乖乖去研墨調色。
陸庚甚是滿意。
自從在幻境中打跑了季清風,他在鬼市也算半個名人了。
殊不知,老鬼是被他身後那道寒冽的目光吓個機靈。
褚賦塵像個背後靈似的寸步不離,一副“你要是不畫我拿你磨粉”的即視感。
誰看不害怕?
陸庚這張臉,幾乎是一比一從他原本的身體上扒下來的,但凡隻要見過他的人,很難認不出來。
至于當初越獄的時候,為什麼在路上會随手撿到一顆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頭,他懶得糾結,也懶得想。
反正這顆頭上沒有法術捏造的痕迹,完全可以說是巧合。
無巧不成書嘛。
但要是誰真這麼信,那就真是白癡了。
既然幕後之人安排他占這麼大個便宜,又不出現在他面前跳腳,也不知有什麼目的,那他為什麼不幹脆接受呢?
瞻前顧後不是他的風格。
一顆又好用又風流潇灑的頭,誰不愛?
再說,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呢。
他在自己臉上比劃:“這裡畫粗一點,這裡補點顔色,這裡給我擦點粉,錯了錯了,你到底會不會畫?”
鬼畫師不得已,塗了又改改了又塗,越畫,臉上的表情越一眼難盡——
沒伺候過品味如此獨到的客人。
終于,他将筆一擱,撂下青面獠牙的老臉皮,叫嚣道:“老子在鬼界畫了這麼多年,哪個畫完後不是豐神俊朗貌若天仙?你你你出去之後,别說是我畫的!”
陸庚抓過鏡子顧影自憐:這宛如蜈蚣的兩道粗眉,這宛如奸佞小人似的吊稍眼,這鬼似的大白臉。忍不住贊道:“師傅當真抓住了鄙人氣質的精髓。”
褚賦塵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你若是想改皮囊,我可以帶你去找歲姑。”
“你不懂,這種才靠譜。”陸庚大剌剌地一站,指着自己的臉,“好看嗎。”
褚賦塵似是無法違心地誇“好看”。
說到歲姑,陸庚突然想到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方才臨走時,那女鬼往他手中塞了樣東西,還沖他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陸庚摸着那東西冰冰涼涼,似乎是件金屬物什,也沒留意,随手揣在口袋中,還未來得及看清。
此時不看更待何時?
他摸出那略帶冷氣的東西。
褚賦塵的呼吸幾乎在同時滞住。
陸庚兩指間,夾着枚赤色玉珠。
玉珠下方接着寸長的銀針,另一端則是枚更小的銀珠。
用過的人隻消一瞥,就能知道這是何物。
褚賦塵看着那枚鮮紅欲滴的舌/釘,腦中已經亂成一團。
陸庚的視線慢慢從他的眼睛,下滑到嘴唇,似乎已經在思考如何動手。
鬼市門前車來人往,實在不算什麼私密環境。
真的要在這裡亂來?
若是陸庚想,他也不能拒絕。
但是,真的太羞恥了。
陸庚隻見褚賦塵緊鎖雙眉,僵得臉色慘白,神情無比糾結,不免有些好笑。
真的有這麼緊張嗎?
對于床伴的合理心緒,他這個人,還是比較體貼的。
況且,這種東西,他也不想用别人送的。
還是得親自去挑回來的才行。
他将手中之物輕輕一抛,那物便聽話地落回他的口袋。
“罷了,下次吧。”
褚賦塵見狀,頓時松了口氣,臉上也恢複了血色。
似是為掩飾尴尬,他顧左右而言他,從褡裢口袋裡拿出些東西。
陸庚也不再逗他,湊上去看:“這是什麼?”
他将一杆斷槍的槍頭交到他手中。
陸庚吹了聲口哨,這不就是他那把折意嗎。
褚賦塵道:“隻有你我二人出行,沒有武器傍身,總歸引人懷疑。”
“也是,”陸庚接過那杆槍尖,放在指尖把玩,“為什麼隻買一半?”
“仙界有人認得你的槍,一半足夠。”
陸庚點頭:“說起來,我的東西不是都被封印了嗎?前任鬼王的遺物,如此這般堂而皇之地流落在外,該說仙界是否太缺心眼?”
褚賦塵搖頭:“并非不願,打不過。”
陸庚立刻明白,他指的是那位墨君歸鳴。
“此人真這麼厲害?”
“你認得。”
“少來。”陸庚道。
玄娘沒有理由欺瞞,既說不是他的師姐,應該不會有假。
“确實并非,但是有關,”褚賦塵道,“此去施山,順路去見一人。”
“他或許,知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