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野直花是跟西宮硝子說過同樣的話,并且澆滅了西宮一部分交友的熱情。
建議是真的在建議,植野也不是明确的知道日向葵會不會因為手語跟西宮硝子變得更親密。
但她的潛意識覺得日向葵不會,促使她脫口而出,開了一場沒人知道自己正在參與的“賭局”。
對于狗卷棘她還沒到有這種小心思的程度。
可能是因為狗卷棘跟日向葵太像了,又或者是因為狗卷棘是男生,跟她不在同一個賽道,所以她隻是順嘴說出了那句話而已。
至于會造成什麼結果,她也不怎麼在意。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狗卷棘很在意這句話,尤其是……他根本不會打手語!
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啞巴,他隻是不适合說話,不是不能說話,唯一習得并且嚴格執行的隻有“閉嘴”這一件事。
學手語根本沒在他的認知範圍内,甚至拿筆記本說話都是跟日向葵學的。
之前他覺得用筆說話是日向葵與世界溝通的途徑。現在他知道他錯了,這不過是日向葵照顧他人的手段。
她可以用手語說話,用行動說話……或是根本不說話。
狗卷棘恍然頓悟:原來是我在自以為是。
日向葵想跟誰溝通就跟誰溝通,不想溝通的時候就獨自美麗。
那種被日向葵刻意避開的感覺不過是他自我意識過剩的産物。
像是單獨上街的社恐,身邊路過任何一個人都感覺對方在看他,聽到任何一句話都感覺在評論他。
狗卷棘認為自己陷入了過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主觀視角。
幸好不到半天他就檢察出了自己的問題。
“日向葵為什麼不理他?”這個疑問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狗卷棘隻想着把自己能做到的做到最好,安靜等待日向葵想跟自己交流的時候到來。
……
學手語最大的阻礙應該就是沒機會實戰。
老師為什麼會布置作業?因為反複的練習才能在普通人的大腦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甚至有些難題不是學會了,而是背住了。
狗卷棘有學習的毅力,練習的動力,但他的習題冊是被撕下參考答案的版本,就算認認真真地答完了也不清楚哪些是正确,哪些是錯誤。
唯一能批改作業的老師——日向葵還不理他,導緻他好像學會了,但動作裡總是透着一股不自信的感覺。
這該怎麼解決呢?
狗卷棘感到苦惱,心不在焉地穿過連廊往班主任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應該是想了解他在新班級的适應情況,班主任讓一位還沒被他記住名字的同學喊他過去。
枯燥的路程被活躍的大腦細胞填充,垂在身邊的手微微擡起,默默地複習各種手勢。被攥在手裡的紙條随着動作生出褶皺,在掌心縮成一團。
那位同學沒有對狗卷棘講話,特地寫了張字條放到他桌子上給他看,然後反應過來什麼,想解釋卻又尴尬地撓了撓頭走了。
!
不知多少個“啪嗒”聲交疊在一起,狗卷棘拽穩了對面女孩的胳膊,卻沒護住那一摞作業本,與地磚有了場突如其來的約會。
女孩抽回手臂,連忙鞠躬緻歉,蹲下身子去整理地上的筆記本。
狗卷棘也不可能就這麼直接走開,也蹲下身去幫忙。
剛才的相撞也不清楚是誰的問題,但他确實在走路時開小差了,隻覺得手語的基礎手勢圍成一圈在他眼前繞,忘記躲避走廊裡的行人。
女孩感激地接過狗卷棘撿好的作業本,空出一隻手在衣服口袋裡摸了摸卻隻摸到柔軟的布料。
她無奈地傻笑,把作業本暫時放到地上,兩隻手攥成拳,單獨伸出大拇指做出兩下按壓的動作。
「謝謝。」
狗卷棘瞪大了眼睛,連忙用手打出「不客氣。」
他好像找到“老師”了......
……
日向葵最近異常煩惱。
她根本做不到徹底無視狗卷棘。
課間的時候隻能全神貫注地看課外書熬過那段時間,午休也是一下課就拿着便當盒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不給自己跟狗卷棘對視的機會。
秘密基地就是當初她拉着石田将也去的那層樓梯轉角。透過大門的窗戶可以看到空曠的天台,高高的綠色攔網和寬闊的湛藍天空。
運氣好碰上沒鎖門的時候,還可以站到天台上去感受拂過面頰的微風——那一刻她感覺自由極了。
這邊基本沒人會過來,所有的空氣是她一個人獨享,也能讓她靜下心來沉心思考。
她到底應該如何面對狗卷棘?
以往面對同學都隻是恰到好處的疏離,但對于狗卷棘卻是冷落的過分了。
明明是全班級靠得最近的距離,卻連一個對視,一個笑臉都沒有,已經明顯到植野直花都來偷偷問狗卷棘是不是得罪過她了——但是狗卷棘偏偏就是不放棄朝着她靠近!
一般在她做出兩三次冷淡的舉動,那人就不會再來親近她了,甚至心思敏感的同學隻需要一次就可以達到這種效果。
但狗卷棘偏偏缺了那根筋。
看上去像是個冷酷的人,沒想到對于“想跟日向葵做朋友”這件事如此堅韌。
在日向葵面前好像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心,沒有硬湊上前,但一直待在能讓她感覺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彰顯自己的存在。
關鍵日向葵還真的吃這一套。
冷臉、不搭理,已經是日向葵最極端的手段了,狗卷棘把距離感掌握的很合适,她沒有理由做出什麼更過激的行為。
并且她隻是想跟别人疏遠,不是想要去傷害别人。
……她隻是覺得自己沒資格交朋友罷了。
江頭美佳這個名字日向葵沒有忘記,閉上眼還能回憶起那個幼小的粉色身影,但是長相已經模糊掉了,她想象不出自己曾經的好友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當初她猝不及防地”失蹤”一定對美佳的打擊很大。
八年的時間過去她仍舊不敢去聯系江頭美佳,擔心咒術界的人察覺她沒有失憶,為了維持咒術界的神秘,把知情人士都随便處理掉……也擔心對面早就把她忘記了。
忘記了也好,她不與别人深交,就不會有人再因為她的突然消失變得悲傷痛苦,她也無法越過江頭美佳跟任何其他人開懷的嘻笑打鬧。
她放不下、走不出那段時光,是真真切切地被那段時光殺死了……
所以狗卷棘要怎麼辦?
說是對過去的PTSD,其實是日向葵刻意放大影響的結果。
狗卷棘的眼睛跟那個男人也沒有多像。
那個男人的眼睛要更深邃,紫色像被結結實實地壓在眼底,不仔細看就是一團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