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一手導演了容都裡關于自己傳言的轉變,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她确實沒想到,路邊随便一逛都能撿到鴻胪寺官員的女兒。容都裡的貴人真是比磚頭還多。
兩人又聊一會兒,約定高相宜幾天後帶自己收藏的話本去鎮國侯府拜訪,這才告别。臨走前,羨予還給高相宜塞了一盒點心,淺表心意。
羨予常年不在容都貴女圈裡交往,所以對諸位小姐都不甚了解。但青竹作為貼身侍女,要替自家小姐記得。不說了如指掌,但權貴家同輩子女的身份還是清楚的,風評也能打探一二。
回程路上,青竹小心提醒羨予:“小姐,方才那是鴻胪寺少卿家的四小姐。”她頓了頓,繼續道:“高四小姐素有才女之名,沒想到私下寫的東西,這麼……”狂野。
羨予一笑置之,她倒是覺得高四小姐的作品非常超前。或許她和“呂肆”,也有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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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兩日,高相宜果真遞了名帖到鎮國侯府拜訪。
孟錦芝對侄女終于交到閨中好友十分欣慰,歡歡喜喜把兩個小姑娘送到了羨予的院子,任她倆玩去。
高相宜帶來好些話本,都是她看了覺得好的,好幾本已經是不再刊印的絕版。羨予粗略一翻,果然對自己的胃口。
兩人在暖閣談天說地,羨予剝了一個小桔子遞過去。看着羨予素手纖纖還給自己剝桔子,聽自己說了這麼久沒有一點不耐煩,高相宜突然升起一種“我不該瞞她”的負罪感。
“其實……”高相宜接過桔子,坦白道:“《雪城迷事錄》也是我寫的。”她有點緊張,也有一種期望得到誇贊和認可的意味。
羨予瞪大雙眼。不是?這姑娘就和自己見了一面,怎麼什麼都往外說啊?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驚訝地問:“真的假的?”
其實她猜到了一點,但沒有細想。她這個年紀寫出《雪城》,絕對稱得上天才,但也十分單純。不管對方什麼目的,情緒價值一定要給夠。
羨予趕緊從書架上取了《雪城迷事錄》的第一冊,拉着高相宜走到書桌旁,把毛筆遞到她手上。
“快,給我簽個名吧。”羨予一合掌,期待地看着高相宜。
高四不知道這是何意,但還是乖乖在扉頁上簽下了“呂肆”二字。羨予輕輕地對着墨迹用手扇風,含笑說這可是親筆簽名版本,可得好好收藏起來。
高相宜“嘿嘿”一笑,這些東西她從前都不敢跟别人說,連幫她聯系刊印的哥哥都是再三要求,不要翻自己的稿子。今天終于能和别人大方聊起這些,高相宜也覺得松了一口氣。
羨予在很多時候都是傾聽者,從她這裡,能得到一股平靜包容的舒适感。
沒來由的,羨予想到另一個人,程望之。
新結識的這兩人是截然不同的相反面,高相宜熱烈開朗,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程望之溫和卻暗藏心機。
同樣隻是數面之緣,高相宜就差把家底全翻出來全告訴她了。而程望之嘛,看似什麼都說了,實則什麼都沒說,一切關于他的有用信息都隻能靠自己去猜。
午後又下了雪,高相宜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紛紛鵝毛,覺得自己的新書刊印也是愁雲慘淡。
高相宜歎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去其他書坊。上回我把侍女留在家裡應付母親,還是差點被她發現我偷溜出府了。”
羨予喝了一口熱茶,道:“你來找我啊,我陪你去。咱倆出去總不會被懷疑了。”
“真的?!”高相宜聞言立刻直起身子,眼裡亮晶晶地盯着羨予。可眼神立刻又黯淡了,趴回了桌上。“還是算了。他們都不願意給女子刊印,何況我寫的那本,真印出來恐怕要把衙門招來。”
羨予同意。這書印出來,若是被人拿來做文章,恐怕要引起軒然大波。
“其實我還有不少其他稿子,但世人怕是見不到我文采斐然的曠世佳作咯。”她裝作借酒消愁,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問題的主要矛盾在于高相宜想用一個女作者的身份,但又沒有書坊給一個新人女作者刊印。
羨予沉思,問她:“你家的家産鋪子有書坊嗎?自己家的人總能放心些。”
高相宜搖頭。她家沒人做這個産業,何況她父親對子女都約束很嚴,她更怕被人告發到父親那裡。而且她家子女衆多,兄弟姐妹們的衣食都是照着最好的來的,但若想自己去投資一間書坊,卻也是沒有這個閑錢。
高相宜趴着一動不動,羨予端着茶輕咳一聲,待她擡頭望過來時,滿含笑意地勾起了唇角。
“我去把文心齋盤下來,給你刊印,如何?”
這一刻,高相宜覺得眼前的人就是神女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