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來文心齋時,看到羨予頭上戴了自己送的和田玉蘭簪子,與她一襲月白長裙十分适配。
正覺欣慰,便聽秦文瀚望着羨予和高四的方向輕詠道:“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風微。”[1]
太子殿下沒種過白菜,但彼時他也覺得,此子居心叵測,不可久留于羨予身側。
今日聽到羨予的回答,才知曉她不是不懂風月,隻是完全不會往自己身上想。
鐘晰滿意地點了點頭,羨予卻理解成他是贊同自己的意思。
“你也發現了?!”羨予秀氣的眉頭皺起,“那怎麼辦?還要留着他們嗎?”
鐘晰低頭笑得肩膀都抖了一下。自己一贊同,羨予就覺得可以蓋棺定論了,被她如此相信讓鐘晰十分愉悅。
“你不如先問問高小姐呢?”
“有道理,我待會兒問問。”見他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和顔悅色,羨予拉長了語氣接着問:“所以今天尋我何事呀?”
鐘晰單手撐着額邊看向對面的小姑娘,她正吹着茶盞上的白霧玩,在自己面前總是随心自在,毫無外人眼裡孤高清冷的架子。
“昨日聽你咳了幾聲,從太醫院給你捎了兩罐枇杷露。天氣多變,别着涼了。”鐘晰嗓音徐徐,神情盡是關切。
“用的什麼藥啊,我能喝嗎?”不怪羨予有這一問,她中毒後解藥補藥連着喝了好幾個月,如今叔母對她的藥方格外上心,總要再三察驗後才敢讓羨予用。
鐘晰溫和答道:“讓劉安行太醫配的,就是上次給你解毒的太醫,可以喝。”
“哦——”羨予放心了,她現在的藥方補方都是劉太醫開的,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還是很信任的。
羨予笑嘻嘻地道了謝,問他枇杷露在哪呢?
“孔安拿着,去找他取罷。”鐘晰悠然自得地飲完這盞茶,跟在羨予後邊出了後間。
近衛孔安忙裡偷閑,正靠着書鋪門口的折舊促銷書架翻話本,他人背對着後間,但靈敏地注意到了後間門打開的動靜,放下手中的書快步迎了上來。
羨予出了那扇門就端莊起來,蓮步輕移,“孔安,程公子說給我帶了枇杷露,放哪兒了呀?”
孔安從懷裡取出三隻雙拳大小的白瓷罐。
鐘晰考慮的細緻,有一罐是給高相宜的,畢竟她倆成日呆在一處,傳染了也不好。
羨予打開一隻蓋子,中藥的苦香便逸散出來。看着裡面黑乎乎的粘稠液體,羨予突然不那麼想要了。
身後的鐘晰朝店裡掃了一眼,見秦文瀚果然進店了,正在櫃台後觀察這邊。
鐘晰從羨予手裡接過那個白瓷罐重新蓋上,叮囑道:“不要兌水,直接口服。”
小姑娘沒出聲,五官皺成一團表示拒絕。
鐘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放柔了嗓音哄道:“放了甘草的,不苦。”
雖然程公子平日裡和自己講話很溫和,但也少有這樣輕聲細語刻意安撫的時刻。羨予撇着嘴角叫青竹來收下了。
送完了東西鐘晰便要走。其實他們每次見面的時間都不長,隻是他刻意提高這個頻率而已。
羨予依舊在研究那罐枇杷露,卻突然聽鐘晰問道:“你怎麼從來不叫我望之公子?”
不是吧?羨予回頭看他,做出“啊?”的口型表示詫異,眼神中明确傳遞出一個意思——
你怎麼這麼小氣?
鐘晰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餘光注意到櫃台處,秦文瀚的身形好像突然一僵。
抱着兩本書的高相宜路過,随口打趣道:“不是應該叫望之哥哥嗎?”她可是記着呢,自己說出去的設定是她倆都是東家程望之的妹妹。
鐘晰含笑望着羨予,聽了高四的話一點頭,勢必要聽到這一聲的樣子。
羨予沒想到這尊大佛今日這麼難送,又看看鐘晰和高相宜,這倆人的目光裡都是同樣的期待和戲谑,差點給她氣笑了。
算了,好歹收了他那麼多禮,一個稱呼又不花錢。羨予沒有哥哥,實際上,她的确覺得程望之于自己的身份是兄長一般的好友,總是不求回報地關心她,在她需要時提供一些意見和指導。
“多謝望之哥哥給我送枇杷露,”羨予說得十分順暢,“快走吧您。”
鐘晰強忍笑意揉了一把羨予的頭發,轉身離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現在心情十分愉快。
一直沉默的孔安低着頭,咬牙握拳扣緊腳趾,天爺啊!原來那個冷峻淡漠的殿下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