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羨予一直沒找到機會跟叔母提要回秋陽山别院的事。
鎮國侯府的小公子施灼已經一歲半,會抱着羨予的腿甜甜地叫姐姐了。
這孩子和羨予呆在一起時怎麼都不會哭鬧,羨予戳着他柔軟的小臉蛋,轉手把自己從鐘晰那裡收到的益智玩具都送給了施灼玩。
鐘晰依舊隔三岔五叫孔安送禮物到鎮國侯府,前些日子竟然還送了兩件品相極好的銀狐皮,随信說冬日裡可以給她和侯夫人做大氅。
羨予時不時往外跑,但并不自己獨自上街,隻是乘馬車去文心齋,有時也去高府拜訪,監督高四的新創作。
她去文心齋時有時會遇到鐘晰,羨予習慣了,按照他從前往秋陽山跑的頻率,幾個月不見他才是怪了。
有幾回也聽掌櫃說“程公子到店時小姐已經離開了”,錯過幾次後,羨予幹脆會在文心齋待的久一點,反正總能等到他。
另外就是秦氏兄弟,九月授衣假之後國子監統一入學,二人便把租住的小院退了搬入了宿舍,每旬一日的假期到文心齋幫工。
兩人在這裡都沒有讀書人的架子,很是勤勞能幹。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羨予總覺得當高相宜和自己一起出現時,秦文瀚的注意力會分過來多些。
高四和自己坐在窗邊時,他會在窗外經過多次。
高四和自己呆在後間時,他總會以各種書鋪問題敲門詢問。
羨予看過那麼多書生小姐的話本,雖然她沒有亂點鴛鴦譜的愛好,但很難不聯想。
她不動聲色地去找秦文瀚搭話,秦文瀚本來在後院尋了個清淨處後看書,見她過來,急忙站了起來,還拍了拍衣擺試圖撫平褶皺。
羨予壓手讓他坐下,努力擺出一個看起來不那麼八卦的笑容,迂回道:“我來看看你看的什麼書。”
秦文瀚咧嘴一笑,擡起書封給羨予看,還是那本《四書章句集注》。他翻得很小心,即使已經看過多次了,書從外觀上看還是新的。
羨予不在意這些,她自己有時也在店裡看看話本,翻舊了就折價賣。
秦文瀚長的一幅老實書生樣,性子也呆闆些,見羨予似乎對自己手中這本書好奇,幹脆講解了起來。
“此書作的極好,比如這裡提到的‘切己’,讀書不能舍本逐末……”
後院擺了張方桌和一條長凳,刻印書籍時這裡會擺一些零件。此時,穿靛藍長袍的文雅書生正捧着書坐在長凳上,他的手擡高了些,方便旁邊站着的錦衣少女看清,兩人嘴裡好像還說着些什麼。
秋冬更替時分,葉子都已枯黃掉落,暖白的日光穿過樹杈,灑在因看同一本書而稍微靠近了些許的兩人身上。
這一幕剛好撞進了來尋羨予到後院的鐘晰的眼簾。
秦文瀚大有當場開講堂的架勢,羨予耐着性子聽了一會兒,沒想到他真這麼闆正,讓她也不好往别處打聽。
真不能再聽這講座了,再聽下去都要困了。
羨予尴尬一笑,擡頭看到檐下,鐘晰正抱手看向他們這邊,不知道已經在那站了多久。
少女面色一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道:“應該是來尋我有事,先走一步,文瀚公子慢慢看哈。”
和一臉笑意朝自己走來的羨予不同,鐘晰面無表情,聲音有些冰冷:“文瀚公子?”
畢竟秦氏兄弟一個姓,為了避免喊“秦公子”時有兩個腦袋擡起來,文心齋裡的人都用名稱呼他倆,羨予也習慣了。
她第一次見鐘晰在自己面前擺臉色,但不覺得受壓迫,也許是心底覺得這人不會朝自己發脾氣。
羨予隻覺得身後的秦文瀚似乎還看着這個方向,隻想快點離開後院,輕輕推了鐘晰的手臂一把,小聲說:“快走。”
待兩人進到後間書房,羨予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問道:“昨日不是才來過,今日又光臨小店有什麼事啊程公子?”
鐘晰聽到“程公子”三個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熟練地給自己倒了茶,哼笑一聲,打算讓羨予自己猜半刻鐘。
羨予本是打算回避方才在後院的事的,自己這一點小小八卦總不好到處宣揚。
看鐘晰這樣子,方才那冷若冰霜的“文瀚公子”四個字都能聽出宛轉曲折的陰陽來,好像她不解釋剛才發生了什麼,程公子今日就難開尊口了。
羨予往前湊了一點,小聲說:“我總覺得……秦文瀚好像對相宜格外關注。”她相信鐘晰不是那種到處傳閑話的人才肯告訴他的。
聽到這話,鐘晰一直繃着的嘴角終于松下來了,頭一回覺得秦文瀚的大名這麼順耳。
他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喝了口茶,似乎覺得剛才自己過度反應了。
同為男性,他當然能看出來秦文瀚從背後看羨予的眼神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