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緩慢掀開絲雲錦被悄聲下床,赤足踩在地上,寂靜無聲。
她繞過屏風到了外面。卧室外是用屏風隔的一間茶室,窗下擺了一張羅漢榻,榻上擱着一方小幾。
此時,那張小幾上憑空出現了一隻黃檀蓮紋如意六角匣子。
這是一扇支摘窗,還未關嚴,外面的人似乎怕驚動了主人,動作極其小心,窗扇向下放的速度十分緩慢。
羨予忍住笑,捂着嘴踮腳挪到了羅漢榻邊。晚風微涼,吹散了她方才思及父母時的失意與沉悶。
深夜造訪,又是走窗,除了他還有誰?
仔細想想,這人真是很會翻窗。
在窗扇合攏前,羨予半跪上羅漢榻,伸出一隻手抵住了向内移動的窗頁。
她看不見外面的情形,隻能從窗邊看到外面人露出的一截深藍錦袍和黑色皂靴。
窗外那人松了關窗的力道,似乎沒想到還是驚擾了她,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聽見這熟悉的聲調,羨予壓低了聲音問:“程望之?”尾音上揚,透出一絲若隐若現的笑意。
“嗯。”鐘晰沉聲應道,“生辰快樂。”
窗戶既不打開也不合上,兩人就隔着一層薄薄的窗紙說話。
羨予含笑答謝,看了一眼旁邊雕刻精緻的木匣,問他:“你給我送了什麼?”
她們自上元節後就沒見過了,不到兩個月,鐘晰的禮物倒是沒斷過。葛亭春宴後,羨予還收到了一盆名貴的舒翠春蘭,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避開叔父送進府的。
“等會兒看看不就知道了。”鐘晰總是願意答她這種随意的問題。
頓了片刻,他又補充道:“明天再看吧,夜裡涼,别衣服都不披一件坐着。”
羨予習慣了他總要囑咐兩句,“哦”了一聲,兩條腿都跪上羅漢榻,敲了敲窗框,“你怎麼不白天來。”
鐘晰換了一種哀怨的語氣,“我可沒收到侯府的請帖。”
羨予被他逗笑,想來他身份不同,收到了請帖也來不了,所以自己幹脆沒給他發。
兩人隔着半關的窗戶聊了兩句,羨予好奇他是怎麼從窗外把這個匣子放到小幾上的。
窗外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修長幹淨,掌心朝上。
“端着。”鐘晰講解。
那隻手側過來,做了一個放下的動作。“放下。”
羨予驚奇:“你沒進來嗎?”
鐘晰再次歎了一口氣,嚴肅教訓道:“施羨予,你及笄了,不可以叫外男進自己的房間。”
羨予委屈,羨予氣憤,“啪”的一下關上了窗,“哼,沒叫你!”
鐘晰悶笑,學着羨予也敲了敲窗框,“我走了,你早些睡。”
羨予記着鐘晰的囑咐,去披了一件外袍回到羅漢榻上,打開了那隻六角匣,在燭光下取出了裡面的物品。
是一隻羊脂白玉并蒂蓮花簪,花瓣層疊,細膩溫潤,似有波光流動。
羨予轉着那隻簪子賞玩片刻,覺得果然很适合做及笄禮。
剛想把簪子收回去,碰到匣子時,盛放玉簪的錦盒略有松動,這匣子竟然還有下層。
羨予打開下一層,頓時瞪大了眼睛。
裡面是一隻玉雕兔子!
許是和玉簪用的同一塊料子,玉兔的顔色和蓮花相差無幾,同樣的通體潔白,觸感溫潤。不同的是玉兔眼睛處鑲嵌了兩枚亮麗奪目的紅寶石,栩栩如生。
品相這樣好的玉,光料子就已經價值不菲,何況兩件玉雕都如此精美。
羨予拿起那隻沉重的玉兔,發現它的下面還壓了一封簡信:
上元節沒看到的兔子燈,今日補給你。願歲歲安康,長樂歡喜。
那隻玉兔在燭光下顯得質地潤澤,仿佛真的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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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予重回秋陽山别院時走得很低調,容都裡的人幾日後才知曉,施大小姐又回秋陽山安養啦。
這不過是人們茶餘飯後閑話的一條罷了。
聽說了嗎?左相府上想去鎮國侯府給孫子說親,媒人去了三趟,連施小姐長什麼樣都沒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