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爺和藹地看着初次見面略有拘謹的外甥女,給她介紹旁邊的小少年:“這是你大舅的小兒子,叫章集。”
章集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高舉起一隻手,生怕羨予看不到自己似的,“是我!是我!”
然後他就被章二爺不輕不重地在後腦拍了一巴掌。“這混小子聽到表姐快到了,非鬧着要一同來接你,學堂的課都翹了兩天。”
被教訓的章集捂着後腦“嘿嘿”笑了,看起來毫無悔改之心。
羨予對表弟回以微笑,章集立刻頭也不捂了,嘴角咧得更大,像一隻小狗一樣圍着羨予轉來轉去,不停喊着“表姐表姐”。若他有尾巴,現在應該已經搖出虛影。
一行人分别上了兩輛馬車,往章府駛去。
來之前羨予就了解過,她外祖父當年升遷前往容都後,信南章氏掌家的便是外祖父的親弟弟。
合州兄弟成年後都會分家,外祖攜妻女北上容都,兄弟便決定留在的信南。章氏數百年的傳承、血脈宗祠都在信南,他們不會舉族搬遷。
外祖與兄弟感情極好,兩家在信南的府邸都是相鄰的。外祖于容都西去後,外祖母思念故土,見女兒在鎮國侯府生活得很好,侯爺更是親自向自己保證會照顧好憐秋,便決定回到信南,兩座章府依舊是鄰居。
沒想到那一别,竟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再也沒能見到女兒。如今外祖母已經七十高壽,所有人都尊稱一句老太君,依舊住在當年和丈夫成親的章府,隔壁便是二侄兒一家。
大舅如今任信南縣令,官雖不大,好歹也算一地長官。二舅年輕時摔斷了腿,于是一直幫着章氏打理族中資産,幾家依舊往來親近,關系融洽。
見到遠方的親人對自己的态度親和,羨予擔心自己初來乍到的心終于放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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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羨予安心坐在馬車裡準備去見外祖母時,鐘晰剛到衡州。
南巡不止是遊玩和巡視河道、體察民情,更重要的是展示皇家威儀,強化對地方的管控。
看似風雅的遊玩園林,實則是在籠絡文人;看似體恤百姓的巡視織造府,其實是要确保這條經濟命脈被掌控在皇室手裡。
鐘晰坐在禦舟裡捏了捏眉心,南巡時各地地方官不止誠惶誠恐,也不乏阿谀之人,有小心思的也不在少數。他一件件處理過來,要花的精力不亞于在容都和百官周旋。
說到容都,方才收到暗樁加急送來的情報,其上蓋着代表重要的紅印——陛下風寒,慶貴妃解除禁足于宣陽殿侍疾。
鐘晰冷笑一聲,将信紙于燭台上點燃銷毀。
他才離開一個月,大皇子殘黨就蠢蠢欲動了。慶貴妃用了什麼手段解除禁足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背後必有其他人推動,她才能回到宣陽殿侍疾。
慶貴妃重奪帝心隻利好一個人,便是她那被關在大皇子府兩年、隻在重大祭祀典禮出來過兩回的兒子,鐘旸。
鐘晰在容都時,暗中收攏權力,也擁有了自己的羽翼,李氏殘黨不敢有大動作。
他在崇安帝面前一日,便是在提醒皇帝,曾經站在大皇子背後的衡州李氏有殘害皇子的罪名,鐘旸本人也受賄甚巨,李氏殘黨根本找不到機會給大皇子求情。
崇安帝這兩年病情不斷,誰都看得出來陛下已經江河日下,恐怕過兩年就要擁立新君。
陛下病中,勢必要将政務分給儲君,鐘晰進一步集權,太子之位隻會更加穩固。
若是趁着太子離容時不能救出鐘旸,待他四個月後歸來,恐怕更是難如登天。
鐘晰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眼中鋒芒冷如寒霜。
他不覺得此事難辦,即使鐘旸又被放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目光隻放在容都坐不穩帝位,南巡正是他發展自己權力的最好時機。
但蟲子蹦跶得久了總會他覺得有些煩躁,很輕微,戾氣卻翻湧起來,忍不住想用血來壓制。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陰狠的心思了——自從有羨予之後。
想起她,鐘晰沉下心緒呼出一口氣,到窗邊推開窗戶,潮濕的江風迫不及待地湧進來。
鐘晰繼續拆開下一封白标的普通情報。
“江州洪光縣有戲班改編殿下暗訪均陽一事,戲文寫殿下化名程公子。”
這事他離開江州前就已知曉,但未曾親眼見過這出新鮮出爐的改編戲劇。
“程公子”是他平日裡說順了,那日就随口道出,也沒什麼不得體的地方。百姓對娛樂藝術總有自己的構想,他已經批複過不必強壓消息。這是誰又上報一遍?
“施小姐所乘客船十五日停靠洪光,于酒樓聽完《南巡記》。”
情報來源落款是一路跟随羨予暗中保護的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