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從無名私塾出來,青竹和白叔正在不遠處的馬車邊等自家小姐。
畢竟她是來找人談事,不是來砸場子的。帶這麼多人去見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先生,實在有點仗勢欺人之嫌。
原本靠着車廂的白康見小姐走近,将馬車腳凳放了下來,笑問了一句:“談好了?”
羨予點頭,“還談了一件别的大事。”
“對了,青竹,”她轉頭看着侍女,“你陪我在城内逛的時候,可看出有沒有能投資的鋪子?我想在信南再開一家書鋪,别的也行。”
若是準備在信南建書院,就需要在這裡設立據點了。商鋪是最方便的,既有經濟收入,還能往來便利。
青竹一邊扶她上馬車,一邊答道:“您這乍一問我還真沒什麼思路,待我仔細想想,明日整理好再告訴您。”青竹在這一方面也算學貫四海,商業管理方面問她總是沒有錯的。
羨予正要進馬車,一個黑衣男人卻突然出現在她們身邊,手上抱着個三尺來寬的木箱,正是無影無蹤的橫五。他平日裡都在暗處守衛,上次主動現身還是在上元節時。
羨予被他無聲無息的動靜吓了一跳,一下就想到肯定是程望之又有什麼幺蛾子。
橫五将那個箱子放到車架上,躬身向羨予行禮,“施小姐,這是公子派人送過來的。”說完也不等人反應,立刻就退下了。
他來去如風,若不是車架上那個木箱真實存在,羨予都要懷疑方才是撞鬼了。
青竹平日替小姐收禮都要收習慣了,此時看着那木箱随意感歎了一句:“這麼大的箱子。”
白叔笑呵呵把箱子挪進了車廂,讓小姐在裡面坐着看。
确實太大了,而且看起來很沉重。羨予将鎖扣打開,最上層是一個無字信封,然後才是下面大大小小的盒子。
以前在容都,鐘晰都是送禮物來時偶爾附一頁簡信。今天這架勢卻讓羨予莫名覺得,這封信好像才是主要目的,其他禮物隻是附帶。
她打算回府再看程望之派人千裡迢迢送這些來有何目的。馬車空間有限,估計真一件件拿出來擺都擺不下。
回到秋園,陪外祖母用完晚膳,羨予回到東側間重新打開了那個大木箱。
離開容都一個半月,算起來也有快三個月沒見過鐘晰了。真是奇怪,她本來在合州玩得好好的、都快忘了這件事,突然再次收到他的消息,才發覺真是好長一段時間了。
鐘晰的信中先給她說了一些南巡途中的趣事,還有一些各地獨特的風俗,大約是知道她喜歡讀遊記,語言生動又幽默,讓她數次忍俊不禁。羨予覺得他若是不做官,去寫遊記和話本大概也是會有一番作為。
鐘晰特意用文字給她重現了江州和衡州的奇景趣事,最後問,羨予有沒有見聞或者想和他分享的,都可以寫信告訴他,交給橫五便可。末尾沒有落款。
信件洋洋灑灑寫了五頁,好像一封珍重的家書似的。他以前怎麼沒這麼多話?羨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起身去開那些禮物。
鐘晰送的東西五花八門,如同他在容都時一樣。可能是途徑過的每個城池,看到什麼好玩兒的好看的,都給她送來了,大大小小的包裝盒塞了一箱子。
珠串首飾這些不必說,金銀玉石像是用來填縫的;九瓶各色花露,都裝在剔透的琉璃瓶中,打開木塞便能聞到清新花香,仿佛重回春日;一套前朝的《南遊食方》,應該已經是孤本,這種妙趣橫生的書冊向來很受羨予青睐;甚至還有一套冰藍色窯變花口茶具,木盒裡錦布為襯,生怕這些脆弱的瓷器有什麼磕碰。
真是難為他手下的人将這麼重的東西送了這麼遠,羨予臉上浮現出笑意,她知道,更難得的是心意。
她從新送到的首飾裡挑了一條别緻的孔雀石珠串,代替了今天剛摘下的珊瑚珠鍊的位置,到桌邊給鐘晰寫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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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晰雖然在各地都有暗樁,但他的位置一直在移動,而且要注意避開往來的各地官員,消息送到他這兒,反而沒有送到容都時方便。
從羨予在江州聽完那一出《南巡記》,到橫五的信件送到他手裡,已經過了八、九天。畢竟是白标情報,優先級沒那麼高。
接下來好幾天,橫五那邊都沒有消息送來。鐘晰想去信問羨予,到底有沒有從《南巡記》中猜到“程公子”的身份。
但他又想起上元節在茶肆時,羨予看向他的冰冷眼神,他不敢賭。即使後來羨予也說過“沒那麼在意你的身份”,他依舊不敢賭這句話是否适用于太子。
很難想象,殺伐果斷的太子殿下也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
最終還是給羨予寫了信,挑出這些天給她搜集的禮物的一半,先送到合州給她玩玩,這才敢在書信的末尾暗示一下“有沒有與我有關的見聞”。
将東西送出,他在心底暗笑一聲,若是羨予知道自己這樣優柔寡斷百轉千回的心思,大概都要笑我吧。
原本負責情報搜集和傳遞的暗樁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要給主子幹镖局的活兒。
羨予的回信托橫五寄出五天後,終于送到了鐘晰手上,寫的十分簡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