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晰在滄江縣多留了一天,陪羨予遊玩清越崖。
本來遊山玩水是休閑樂事,但羨予擔心他右臂傷勢,覺得過度勞累不利于傷口愈合,不想讓他去。結果鐘晰一句話就反駁了,“我現在回長林也是勞累,讓我歇歇吧。”
他說這話時一瞬不瞬地盯着羨予,眼底似有波光流轉。
羨予被他笑得晃了眼,愣愣“哦”了一聲。她思緒飄了不知多久,回過神來才發現鐘晰很長時間沒說話,隻是靜靜地望着她。
羨予忽然覺得鐘晰的太子身份被點破後,他反而對自己更親近了。就像方才,“讓我歇歇”這種暗含示弱的話,應該是對最信任之人才說得出口吧?
見她心思不知轉到了哪裡,鐘晰這才繼續說:“而且才遭變故,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非常正經的理由,但實際情況是這次“匪徒”事件宣揚過盛,韓将軍親自前來的消息都傳開了,去往清越崖的一路上都安全得很,就連滄江縣令都恨不得自己去站崗。
什麼啊……
羨予在心底偷偷想,自己兩年多沒認出他是太子這事,殿下本人要負很大責任。
他這樣言笑晏晏的樣子,和傳聞中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簡直判若兩人,估計陛下本人來了都認不出親兒子。
都怪他。
鐘晰無緣無故被羨予偷偷橫了一眼,反倒樂了。雖然不知道她又想了什麼,但這一瞬間的表情實在靈動可愛。
看過天門岩的日出後,鐘晰迎着朝陽駕馬趕回長林縣與禁軍會和。
南巡隊伍終于要啟程返回容都,羨予休整一二後也回到了信南縣。
回到秋園外祖母身邊前,羨予特意換了一件豎領上衫。她脖子上的傷口結了疤,但還沒好全。在外時可以用紗布遮掩,回家若還纏着,免不了讓長輩擔心。
但一向關懷外孫女的老太君還是發現了,心疼地檢查了許久。問其緣由,羨予隻說自己光顧着欣賞清越崖美景,沒留神讓樹枝劃了。
越州的事沒傳到合州來,羨予決定走之前再跟大舅他們解釋清楚,就算以後消息傳過來了,也請幫忙瞞着外祖母,别叫她老人家擔憂。
羨予又在秋園小住幾天,抽空還去四海書院查看了一番。
如今書院已有四十餘名學生,分為三個班教學,由林孝通夫子總領事務。
她帶着帷帽進入書院内,聽林夫子細心講解過書院現狀後,自己閑逛了一圈。項颍知曉她來,特意溜出講堂來見她。
羨予打趣他,“你這樣的好學生竟也會逃課?”
項颍心裡覺得有點尴尬,但面上裝作無事發生。施小姐對林夫子和書院的偌大恩情,于情于理他都該要出來見禮的。
項颍讀書讀得頗有些心高氣傲,但那隻是面對仗勢欺人的權貴們,面對接濟過自己的人,他同樣記恩。
雖然初次見面他就落了“把柄”,但從施小姐此後言行來看,大概能算“以德報怨”吧。
他雖然這麼想,嘴上可是半點不願意承認。
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加上羨予見他幾次都沒架子,他總要辯駁回去的。
“學生也分很多種,施小姐如何定義‘好學生’?不逃課就算‘好學生’嗎?”
項颍笑了一下,扳回一局似的,“施小姐叫我不要以偏概全,怎麼倒是自己輕易地把一類人套上了同一個形象。”
羨予習慣他見誰都要怼兩句,無所謂,施小姐寬宏大量。項颍前一天桀骜不馴後一天唯唯諾諾的樂子她能記許久,每次用這個反擊回去就夠了。
“唉,确實有人跟我說過‘我知道什麼’……”羨予幽幽歎氣。
對面站着的小子不笑了。
在項颍看來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羨予則是暗笑,有些人還沒開始就已經輸了。
她如願微笑:“勝之不武,承讓。”
兩人拌嘴幾句,羨予終于想起自己“書院投資者”的身份。現在看項颍就像看小樹苗一樣,忍不住染上一層長輩光輝,頗為關心地問了問他的功課。
他本就有天賦又勤奮,隻是錯過了兩屆秋闱,如今林夫子和書院事定,終于肯去參試了。
算算時間,下一屆鄉試在崇安十七年,也就是明年。以項颍的能力不出意外定然能中,到崇安十八年的春天便要去容都參加會試了。
“若你順利得中,後年便可參加春闱,耽擱了這麼久,總算回到科舉一途上。”羨予含笑許諾眼前這個年輕士子,“我替你留一封手信,若你初入容都時茫然,可去鎮國侯府尋我。”
羨予施然起身,領着項颍去林夫子那兒準備研墨寫信,輕描淡寫地給少年心中又種下一顆種子,“提前歡迎你初入容都舞台,莫負淩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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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州事畢,又是大半個月的長途奔波,羨予終于回到了容都。
不同于章氏親戚那邊不了解越州情況,施庭柏孟錦芝夫妻可是對羨予去清越崖途中劫難一清二楚。畢竟跟着羨予的可都是鎮國侯府的護衛,白康也不敢瞞着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