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遠在越州的韓佑将軍也特意修書來說明了情況。
施庭柏沒上過戰場,對大哥從前的下屬也隻是許多年前侯府中見過一面的關系,所以見韓佑不忘當年大哥提攜、如今依然照顧羨予,他同樣感念。
韓佑信中沒提羨予遇到的是北蠻人一事,太子回容都後倒是私下見了他一面,與他細說了。
施庭柏大為震撼,太子去南巡,羨予去探親,這倆怎麼又撞上了?怎麼次次都有天大的窟窿?
北蠻南越在越州勾結一事牽連到羨予,施庭柏又是兵部侍郎,遲早會知道的。
果不其然,兩天後崇安帝分别召内閣、兵部、戶部在承光殿面聖,宣布了太子南巡越州時發現北蠻人行蹤一事。
太子所呈秘折上寫的是施小姐南遊遇到兩個北蠻人,被前鎮北軍裨将、現施小姐護衛的白康砍殺,驚慌尋求韓佑将軍援助,他才在長林縣得知此事。
韓佑将軍派人在滄江縣搜尋,果然尋到了北蠻人落腳過的據點,該處還有兩名南越人和一名疑似大梁人的“烏先生”出沒。奸細過于警惕,聽到風聲後就已遁逃,沒能抓住。
該交代的要事鐘晰都交代了,卻通過扭曲時間線完美隐去了自己曾在滄江縣出現一事,也遮蓋了他和羨予相熟的事實,讓衆人以為施小姐隻是一個不幸路過的無辜路人。
樁樁件件具是緻命的導火索,似乎一場戰争就在眼前。
此時,施庭柏和兵部三名同僚正跪在承光殿,聽崇安帝就此事詢問兵部意見。
兵部的主要職責就是輔佐皇帝進行軍事管理和邊防策略。崇安帝右手不住按揉太陽穴,深深皺着眉,問下首的兵部尚書陶大人,“該不該打?”
陶大人沉思片刻,又一叩首,回道:“陛下,微臣以為,南越既已暗中将手伸到了越州,恐怕已經暗謀許久。敵謀我定并非良策,除韓将軍的鎮南軍外,還需早做應對。”
這便是支持開戰的意思了。
見禦案後的崇安帝久不回應,施庭柏心中轉過萬千思慮。
陛下若主戰,此事就不隻是暗召各部在承光殿私議,而是會在早朝時公布于諸臣。
南越狼子野心不敬宗主國,朝野上下皆暗藏怒氣,北蠻與中原更是幾百年來的血仇。此事若是在朝會上公開,必定引得群情激憤,備戰決策會因群臣響應而通過。
而崇安帝選擇隻向一部分人公布。
并且在召見兵部之前,皇帝已經見過内閣和戶部。内閣如何決議施庭柏不知道,戶部他還是可以猜到一點的——朝廷如今沒有支持兩場戰争的财力。
若是隻與一方打,國庫應當還夠軍饷和物資消耗。可現今南北皆敵,若同時舉戰,大梁腹背受遏,但凡出現一線失誤,便是江山離散、滿盤皆屬。這恐怕也是南越暗聯北蠻的陰謀所在。
皇帝面沉似水,他沉默着,底下跪着的人也不敢作聲。
良久,才聽禦案後的皇帝語調沉沉,喉間似粘了痰一般,道:“此事暫擱,待韓佑将那兩名逃走的南越人和烏某的調查呈上來後,再議。”
施庭柏欲與同僚們告退,但被崇安帝親自叫住了。其他幾人互相看了看對方,并不敢多作言語。
崇安帝叫他正是因為此事涉及羨予,聽說施家姑娘受驚又受傷,特意吩咐身邊的容德帶些補品賞賜,等下随施侯爺一道回府。
說到這兒,崇安帝都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羨予怎麼總是這麼倒黴,又每次都能化解,還給大梁帶來轉機。
皇帝雖然寡斷,但對自己信重的臣子稱得上仁善。施家代代忠君,鞠躬盡瘁,施庭柏在他眼中是純臣、直臣,施家的孩子因故受傷,自然該補償。
施庭柏代羨予謝恩後退出了承光殿,擡頭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黃昏時分,天邊朱霞漫卷,還有魚鱗雲塊蔓延無際,仿佛預示着一場大雨。
如今尚在春季,北蠻是遊牧民族,經曆了一個嚴冬的消耗後,正是馴養牛馬、補充糧食的季節。是以這幾個月北蠻都不會輕易發動戰争,陛下想再深思熟慮一段時間無可厚非。
可也正因為北蠻春夏不會響應南越同時舉戰,大梁現在又掌握了他們勾結的證據,正是對南越發奇襲的好時機。攻下一方,南北敵國的聯合便迎刃而解。
正所謂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前日防賊的。若待到秋冬之時,北蠻兵強馬壯,怕是難以應對。
若是大哥還在就好了。
不止施庭柏,恐怕很多人,甚至陛下都會這麼想,若是鎮國将軍還在就好了。
但施庭松早就死了,而此時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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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半個月來都緊皺着眉頭,朝臣們商量了什麼大事羨予不知道,她正忙着搬回秋陽山别院。
她從合州回來也才大半個月,本來沒這麼急着離開叔父叔母。但前段時間陛下又有賞賜來了,還是容德公公親自到鎮國侯府宣的旨,點名道姓是陛下賞給施小姐的。
這不又是戳到了容都其他權貴家的心窩上,他們什麼都不了解,隻曉得施小姐從合州一回來就又得了陛下恩賞。這不就說明陛下對施小姐、對鎮國侯府的看重嗎?
于是一道道請帖又送進了鎮國侯府,想把施小姐邀出來閑話遊玩、賞花品茶,好拉近關系;夫人們也想拿着兒郎名冊想給孟錦芝看選,或許這裡面哪一個就能撩動施小姐芳心,好讓她們促成一樁媒。
更有甚者直接給羨予贈禮,把自家兒郎的名冊塞在禮盒裡送進侯府的,一律被孟錦芝退還了。
這簡直像一年前的輪回,羨予不堪其擾,在給鐘晰的回信中大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