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個新年,冬假充實的課程結束了,迎來的就是初中的最後一學期。
氣氛緊張得接近凝滞,初三學生的這棟樓就連下課時段基本上都是鴉雀無聲的,偶爾幾個跑到這棟樓來辦事的低年級學生也有感這肅穆的氛圍,腳步都随之放輕了許多。
初三下學期,學業壓力如同狂風驟雨,一開學,空氣中就彌漫着緊張的氣息,仿佛每一寸教室的空間都被“中考”二字填滿。老師們不再客氣,開學第一天就甩出一疊厚厚的試卷,講台上的粉筆噼裡啪啦地寫個不停,而牆上高高懸挂的那個鮮紅的“中考倒計時”也死死地占據了C位。
作業量?翻倍。考試頻率?周考、月考、模拟考接踵而至,試卷仿佛永遠做不完。以前還能在自習課上偶爾摸個魚,現在稍微發呆五分鐘,就會發現同桌已經刷完一套數學卷子,後座默寫了一篇英語作文,連平時最不愛學習的那位,都開始在草稿紙上演算函數。
班級裡的氣氛也變了。曾經課間還能聽到打鬧的聲音,現在走廊裡都是低聲背書的嗡嗡聲,廁所裡還能聽到有人一邊洗手一邊默念曆史時間軸。食堂的現煮面窗口前,隊伍比以往更短,因為大家更願意帶着面包回教室,一邊啃一邊複習物理公式。
老師們也開始“狠”了,講課節奏比火車還快,作業布置得毫不手軟,講評試卷時眉頭緊鎖:“這題型中考考過多少次了,你們還做錯?”家長群更是高頻震動,每天都在提醒學生們報名輔導班、規劃學習時間,家長之間的對話也從“孩子最近喜歡吃什麼”變成了“你們數學刷到第幾輪?”
盡管如此,偶爾的課間大家還是會偷偷聚在一起聊幾句,談談最近的壓力,互相打打氣。畢竟,初三下學期就像一場馬拉松,現在正是沖刺階段,咬牙堅持,才能在六月的考場上交出滿意的答卷。
日子是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就到了春暖花開的四月末。性子急的男孩子已經穿上了短袖,不過初三生還是不敢去打籃球的,隻能望球場興歎——沒人敢冒着受傷的風險上考場——萬一右手出了什麼事呢?
當然啦,對于一班的學霸們來說,中考嘛,不過是小菜一碟,他們是無論如何都能考上本校高中部的。用其他平行班學生的話來說,“這一百天不動筆都可以了”。
然而,對于某些人來說,這卻是十分不科學的事情了。
比如說像顧梓聿。
顧梓聿何許人也?那是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學神!撇開他優秀的課業成績不說,據說這一屆最裝逼的話就是“隻能拼第二了”——因為沒人能拿第一。包括上學期期末大家普遍看衰的市質檢,顧梓聿在化學崩盤的情況下靠着其他科的絕對優勢力挽狂瀾,居然還是全市第一!
還有他那變态至極的全科競賽——數理化英加信息學,國文老師還逼他去參加征文競賽,最不要臉的是,這厮征文居然還能拿獎!這明擺着就是分分鐘比死人的“别人家的孩子”。
本來嘛,初三下學期是競賽的收獲期,有些偏科的孩子就指着靠競賽上個好高中呢。然而,顧梓聿卻一反常态地消失了,上課的時候就發發呆,下課了就跑去和校籃球隊的體育生玩鬥牛,自習課還跑去給其他平行班的漂亮妹子補課!
“老大,你真的不參加今年的 NOI 嗎,國家隊對你來說可是闆上釘釘的事,我們辛辛苦苦了那麼多年,不就是為了一起去參加 IOI 嗎?今年大家都有希望了,其他競賽你不參加也就罷了,反正你都已經拿過數理化的獎,參加今年的比賽也隻是堵人家路而已。但 IOI 這麼重要,我們一起努力了這麼久,就差這最後一搏…”
方靈烨在那裡兀自滔滔不絕,但顧梓聿連頭都沒擡,而是旁若無人地對被“堵别人路”這一說法驚呆的學校舞蹈隊主力長發妹子說:“沒事,别理他,來,我們來看下一題…”
被顧梓聿這種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态度激怒,方靈烨憤怒地一拍桌子:“顧梓聿你夠了,不懂得把握這麼好的機會自甘堕落也就罷了,都快要中考了你在這裡泡…和别的女生眉來眼去,你對得起張瑾妤嗎!”
“你先做題,我出去一下。”顧梓聿無動于衷,隻是對被吓了一跳的長發妹子囑咐了一聲,然後看了方靈烨一眼,“你跟我出來。”
本來挺不忿的方靈烨被那眼神一盯,突然就說不出什麼狠話出來,隻得垂頭喪氣地跟在這個一直以來他都乖乖聽從十分佩服的老大後頭。
走到一個牆角,确認他們之間的談話不會被别人聽到,顧梓聿這才轉過身來,對方靈烨說:“我最後再說一遍,我不會再參加任何競賽了,包括 IOI,這些事現在和我都沒有關系了。當然,我祝福你能拿到金牌。至于張瑾妤和我,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這種事以後别再提了。”
說完這句話,顧梓聿就兩手插兜地走了。方靈烨愣愣地看着那個貌似潇灑實則孤寂的身影,突然覺得老大有點陌生:老大分了多少精力、花了多少時間在信息學競賽上,他是知道的,如今,到底是因為什麼能讓他說放下就放下?最能證明自己的試金石就放在面前,他卻就這樣視若無睹就過去了?
開學以來,他就覺得大家都怪怪的——老大和傅堯都放棄了繼續做信競,彭昱說是打球手指骨折了,也有一段時間沒來,瑾妤好像和老大有了矛盾,兩個人變得像陌生人一樣,而老大對學習居然不上心了!
雖然這次比賽老大不參加,他拿金牌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但是這種感覺卻好像背叛了老大一樣,就像那個震驚全國的墜機事件一樣,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他隻想要錢,他不想害人,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
看到那條新聞時,他的腦袋都要炸了——
畫面裡播放着墜機現場的航拍影像,失事海域的航拍鏡頭模糊而晦暗,海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殘骸和少量燃油痕迹。不斷更新的新聞稿裡,提到了各種可能的原因:機械故障、惡劣天氣、飛行員操作失誤、機師檢修的疏漏,背景音是主持人低沉的播報聲:“目前,搜救工作仍在繼續,但由于事故發生在偏遠海域,生還希望渺茫……”
隻有方靈烨知道,這些都隻是官方掩蓋真相的說辭。
真正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為——
那一組加密代碼,是他親手破解的。
他記得那項任務,目标是一份私人航班的行程數據。他的雇主隻要求獲取航班編号、起飛時間和航線軌迹,看起來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情報買賣。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帝國的官員們總有各種見不得光的行程,政敵、資本家、間諜組織,甚至是皇室内部,都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這種信息,有人想知道某個人的行蹤太正常不過了。
可這個航班……
他指尖漸漸發涼——他交出去的航線數據,與出事的航班完全吻合。
是巧合嗎?還是……
方靈烨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他原以為自己隻是接了一單尋常的活,但現在,腦海裡卻有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出來——他洩露的這份信息,很可能被用來制造了這場墜機事故。
可如果真是這樣……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告訴他,自己不過是個信息中間人,真正動手的是雇主,和他沒有關系。
方靈烨的手心開始冒汗,鼠标下意識地緊握又松開。他迅速翻找着自己的數據庫,試圖找到最初的雇主信息,可他很快意識到——對方的身份信息是僞造的,彙款路徑也層層跳轉,根本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他被利用了。
他洩露的信息,直接導緻了一場暗殺——而且是對帝國财政大臣的暗殺!
電腦風扇的嗡嗡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正攥緊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
屏幕上的光投射在他臉上,照出一雙寫滿焦慮的眼睛。他确信自己沒在任務中留下能指引到自己真實身份的線索,所有能證明他身份的痕迹都已經清理掉。但以防萬一,他仍再次清空了訪問路徑裡所有記錄,并啟動了幾個僞裝程序,讓自己的網絡痕迹變得更加混亂。
盡管墜機不是由他直接導緻的,沒有他也還會有别的人接那個任務,但這件事終究和他脫不了幹系。幕後黑手不會留他這個知情人,帝國的調查小組也不會放過他,他對自己的技術有絕對的自信,但他的理智告訴他,即使被捉到隻是個小概率問題,乘以時間這個變量,也會變成一個足夠大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