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納帝國地域寬廣,幅員遼闊。北起千年冰寒的皚皚雪峰,南至赤道酷熱的熱帶島嶼。因此,位于華北的帝都和地處東南的鹿城氣候環境大相徑庭。
不同于鹿城的陽光明媚,綠島風光,即使已是五月初了,帝都的天仍還是灰蒙蒙地,鐵灰色的天空中太陽永遠不肯露頭一見,就連臨街的行道樹看起來也是灰灰的,綠得不爽快。好在路旁還有一簇簇春花,勉強添了些顔色。
帝都之所以被稱為帝都,是因為她在華納五千多年的曆史中占據了絕對重要的地位——上下五千多年的華納史中,帝都曾數易其名,但這些變更都不曾妨礙她建都三千多年,永遠是曆朝曆代政治、文化重心的至高無上的地位。
走進帝都,千年前征夫們從千裡之外的密雲山中開采出石闆,經曆千辛萬苦鋪成的朱雀大街上往來着高級轎車;綠柳掩映着古樸的磚紅城牆,綴着飛檐瑞獸的深深宮城旁是新修建的直入雲霄的摩天大廈。這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壞的地方。
這座矗立着曆史古迹與現代建築、裹挾着文名風流與锱铢銅臭、混合着陳腐暮氣與蓬勃朝氣的矛盾的城市,不單是野心家弄潮兒大展身手的寶地,也是吞噬夢想、制造噩夢的無盡黑暗之地。在這裡,每天有多少人一躍成為炙手可熱、大權在握的權貴,就有多少人從雲端跌到塵埃之間,瞬間窮困潦倒、一文不名。
顧梓聿并不喜歡這裡。應該說,他一直都不喜歡人滿為患的超級大都市。不管是帝都、申城或是港城,都給他帶來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更不用說帝都一直以來頗為人诟病的霧霾,嚴重時,即便帶上口罩,嘴裡也是滿滿的金屬味。他皺了皺眉頭:他簡直不能更想念風和日麗、空氣清新的鹿城了。
這次明珺算是陪他過來參賽,聽到他對帝都的抱怨,也不禁點頭贊同:雖然爸爸媽媽就在這裡,但她也更喜歡鹿城,鹿城更有家的感覺。
不過沒關系,明天比賽就開始了。再過幾天,等到賽程結束,他就可以回去呼吸鹿城的甜美空氣了。
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旨在發掘小提琴人才,推廣小提琴藝術,以及促進世界交流。因此,它并不隻是單純的比賽,賽程之外則有一周左右的時間是各種各樣的音樂會、琴展。
像顧梓聿這幾天就去聽了著名指揮家卡拉揚與柏林愛樂樂團合作的門德爾松的《衆神贊歌》(第二交響曲)、傑出青年指揮家服部讓二攜同中央愛樂樂團演出的莫紮特的《魔笛》以及各位評委的大師班。
作為國際知名音樂家,他們都秉承梅紐因先生的教育理念,借此良機與參賽選手、學生以及其他觀衆一同分享他們的音樂經曆和體驗。評委會對每一位現場演奏的學生進行指導。所有大師課均對外開放,觀衆可現場觀摩各位評委的教學并現場提問。
就算不是為了來參加比賽,這趟機票錢也夠本啦——能近距離接觸到這麼多前輩大家,正是顧梓聿在帝國氣象中心連續四天發布“霧霾嚴重警告:紅色級别”的背景下還能一直這麼興高采烈的原因。
不出顧梓聿意料,初賽當天,帝都的天還是一如既往地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音樂廳裡倒是燈火通明,很多選手都在認真地校音,試奏,琴聲此起彼伏。他信步走過一片等候區域,跟前幾天認識的幾位參賽選手打過招呼,就看到一個他本來沒想到會在這兒出現的人。
“師兄?師兄!您怎麼來了?”顧梓聿一陣驚喜,趕忙迎上前去。他知道報名時除了吳老師的推薦信,是師兄為自己寫了另一封專業推薦信。但他聽說師兄最近很忙,所以壓根沒想到他會出席初賽這樣的小場面。
他仔細地看了看對方: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起來十分憔悴,臉上冒出了不少青黑的胡茬——師兄是多麼講究整潔的人啊,這可不常見。
宋熙和微微一笑,仍是很有些疲憊的樣子:“你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嘛,我當然要來給你壓陣啦。”
也是不忍心看宋熙和這麼疲倦了還操心自己的事,顧梓聿瞪大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現在初賽師兄就不用太操心啦,等到我決賽時,師兄再來為我加油吧!”
宋熙和看着小師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闆起臉來,故意逗他:“嗬,小子,口氣還挺大,你不知道吧,因為這次比賽在華納舉行,是由帝國中央音樂學院承辦的,所以校内符合條件的幾乎都報名了。人家可都是專業的,你挺有信心嘛!”
“藝術不分專業業餘,”顧梓聿那雙鳳眼燃燒起灼灼鬥志,分外耀眼,“況且,我也不能給吳老師,還有師兄您丢臉。”
宋熙和再一次正視這位小師弟的雙眼,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去吧,師兄在這裡為你加油!”
比賽分為少年組和青年組,因為顧梓聿今年15歲,所以參加的是16歲以下的少年組,而16歲至22歲的青年組初賽則在隔壁的音樂廳舉行。由于報名者遠遠大于其所能容納的參賽者,所以入選條件也很嚴苛。報名者需要專業等級證書,分别由授業教師和另一名小提琴從業者提交的兩封推薦信,以及近期一段演奏的視頻,内容包括組委會考察範圍内的一首練習曲、一首奏鳴曲和一首炫技作品。
經過大賽組委會嚴格的篩選,本屆梅紐因比賽共有來自華納、索倫、法蘭等9個國家的42名入圍選手來到帝都參賽。其中有很多人都就讀于國際一流音樂學府,如索倫的柯蒂斯音樂學院、茱莉亞音樂學院、新英格蘭音樂學院,華納的中央音樂學院和申城音樂學院、東洋的桐棚音樂學院等。
來自世界各地的9位大賽評委将采取現場打分的形式,當場宣布分數及晉級名單。少年組初賽過後,将會有8名選手進入最後的決賽,争奪前五名。
顧梓聿抽的簽比較後面,所以在短暫地熱身之後,他就回到選手席上坐下,安然地看着比賽——因為初賽的比賽曲目是統一的,所以高下一聽俱知。
舞台上站着的正是他前兩天認識的其中一位選手季羽飛。他落落大方地演奏完準備曲目,完成度倒是很好,細節上也沒有太多可挑剔的,就是抽到的八小節的即興演奏做的不是太好,到後面為了湊夠三分鐘有些馬虎了。
等到80分的總體分出來,顧梓聿站起身輕輕鼓掌迎接季羽飛回來。看着對方一副沒有太大失落的淡定表情,他鼓勵地拍了拍季羽飛的肩膀:“很好,勝不驕敗不餒,就是要有這樣的氣度。”
“屁嘞…”戴眼鏡的胖胖男孩郁悶地抓了把頭發,“我才不是有氣度,唉,我剛剛都要郁悶死了,那個即興我太緊張了…”
抱怨了好一會,季羽飛才笑着說:“不過沒事,我還小,今年就當來見見世面,下次再接再厲!”
“你多大呀?”顧梓聿好奇地接了一句。
“我下個月滿11歲!”季羽飛嘟了嘟嘴——還有點嬰兒肥。
“我去觀衆席找我媽啦,你也加油哈,争取進決賽!”
這,這這居然真是個小孩!一米七的小孩!五年級的小孩!已經拉得這麼好了!
顧梓聿無奈地點點頭:“行行行,我加油,你趕快去找媽媽吧,别走丢了哈。”
季羽飛眯眼:我感覺你在蛐蛐我,但我沒有證據。
聽到後面,顧梓聿又被一個選手抓住眼球——一個一頭短發大眼,氣質極具侵略性的女孩居然用大約208的急速快闆來演奏巴赫的d小調奏鳴曲。接下來的即興片段也是被她演繹的華彩非常,高潮疊起。
平心而論,僅有四小節的短句被升華成了這樣一首音樂詩,還剛剛好卡在3分鐘,全場的熱烈掌聲都不足以表達大家心裡的贊歎。也難怪評委給出了99分的超高分——畢竟帝都腳下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啊。
不過這卻是他太過低估自己高估别人了。事實上這個女孩是央音的種子選手郭震,今年十四歲。出身音樂世家名字霸氣的她專業素養也很霸氣,是央音這幾年來老師們最看好的苗子,她的水平跟央音選送青年組的幾個選手幾乎不相上下。
這次來比賽她就是奔着第一來的,比賽完就要去茱莉亞音樂學院入學了。
“第20号選手,顧梓聿,請做好準備。”柔美的女聲響起,顧梓聿起身,拿上琴和弓,對後兩排觀衆席上一臉又緊張又期待的明珺安慰地一笑:“别緊張,放輕松。”
姜明珺簡直忍不住要吐槽了:誰緊張?我是替你緊張好嘛!
舞台上,一束橘黃色燈光斜斜地打下來,正好照在顧梓聿身上。
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羊絨衫,内搭一件丹甯色襯衣,簡簡單單加上一條煙灰色的西裝褲,利落的剪裁配上經典的牛津鞋,很輕易就展現了少年本身的青春活力。
他左手執琴頸,右手持弓,先向在場評委們鞠了一躬。
像這樣的場合,參與者本身就需要遵守一定的禮儀以示尊重,穿着正裝是最基本的要求。且不說剛才幾位女選手都穿着隆重的長款禮服,還精心地做了妝容,盤了頭發,男選手也都穿上黑色禮服或燕尾服,系上領結。
猛然一看到顧梓聿這樣“随意”的穿着,加之其又是最後一名選手,已經正襟危坐了一整天了的九位評委們都來了精神。
顧梓聿輕舒一口氣,對他來說,舞台上炙熱的燈光和台下目光灼灼的人們都是他最為熟悉的場景——他随着樂團上過的台也不知道有多少了。然而,這個舞台對他來說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第一次以獨奏的身份站在這裡,以自己的琴和弓開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