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顧梓聿急忙站起來,像是真做了什麼虧心事,手忙腳亂着急忙慌地,又“不小心”踢到了桌椅,不敢擡頭,跌跌撞撞地在監考老師堪比探照燈般的目光注視下走出來。
他不經意地回了一下頭,意有所指地盯進傅堯眼中,然而,那雙眼仿佛如深潭,不起一絲波瀾。
站在台上的本校的老師,此時搓了搓自己的下巴:他雖然不是今年初三這一屆的老師,但是顧梓聿作為一個為學校争了很多光的超級學霸,他還是知道一些的,像他這樣一個學生,根本就不可能作弊嘛,因此,他并沒有太當一回事:一中的老師想搞事情咩?那就随他去咯。
到了考場外,在一中的監考老師和主管的監考官眼皮子底下,顧梓聿把口袋掏了個幹幹淨淨,沒有什麼違禁物。巡考官拿出隐形耳機探測器,繞着顧梓聿探了好一陣,儀器也乖乖的,一聲不吭,沒有發出任何警報。
一中監考老師面色不愉,顧梓聿倒是一臉摸不着頭腦般的不知所措,睜大眼睛,增加眨眼頻率,努力讓眼神顯得清澈、無害,刻意裝出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像是真的無辜至極。巡考官仔細地打量他,巡視的教導主任看到異常走過來,替顧梓聿向巡考官當面做了背書,諸如“這個孩子是我們學校最優秀的苗子啊”此類的話,終于打消了幾位老師的疑慮。
顧梓聿想着,過了這麼長時間,傅堯再蠢,就算事不可為,至少也該把那玩意關掉了吧。東西一被關了,不會繼續發出信号,也就不可能被檢測到了。于是看着巡考官放行的眼神,他便一言不發低頭跟着巡考官回到考場裡。
這麼一鬧,考場裡的考生都隐隐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麼,不過看着那個被懷疑的人是顧梓聿,大部分人又低頭重新檢查卷子去了——開什麼玩笑,顧梓聿有什麼必要作弊嘛。
而且,在衆人心裡,能在這所學校學習的孩子,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些驕傲,不會有人真的敢做出這種事、敢給自己的母校抹黑的,因為他們不敢承受這樣做的後果——這樣會讓他們在所有的圈子裡被唾棄。
巡考官跟着顧梓聿走回考場,但還沒等顧梓聿坐下,巡考官就感覺到無意中被帶進來的隐形耳機探測器開始振動,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開始大聲蜂鳴起來。
這下,所有人都一陣激靈,有謹慎的學生沒有擡起頭,畢竟監控還在錄像,曆史上就有過教育廳查三年前的監控然後取消“疑似作弊學生”的考試成績,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嘛。但是有部分實在按捺不住的,也豎起了耳朵,捕捉一切動态:不會真是顧梓聿吧?那一班就丢盡臉了!
幸災樂禍是人性中邪惡的陰影,然而,卻少有人能抵禦得住這種低劣的、以吸食他人痛苦和厄運為樂的滿足感。
顧梓聿已經來不及去想周圍人的看法,立馬看向巡考官說:“老師,您剛才也檢查了,我身上什麼也沒有,肯定是這個儀器出錯了…”
巡考官卻走向傅堯,蜂鳴聲锲而不舍地響着,越來越尖利刺耳,傅堯安然地坐着,仿佛置身事外。
大概就過了一兩秒鐘,但可能在這個世界上顧梓聿所經曆過的最長的一兩秒鐘。他驚恐地看着傅堯好整以暇地從右耳中取出一個東西,他的聲音淹沒在突然響起的結束鈴聲中,别的考場考生們都開始按順序離開考場,而他說:
“沒錯,是我的。”
顧梓聿整個腦子都炸了,他身不由己地被其他班的人拉出了考場,又被作為“疑似作弊考生”和傅堯在那幾個老師的跟随下、或者說是被那幾個老師監押着,走向會議室。他整個人是懵的,但是突然間,他抓住了那一絲一閃而逝的線索,他轉過身,回頭望,用目光在逆流的學生人群中找一個人,一個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方靈烨看着他,那眼神是…責怪?!
布滿陰雲的會議室裡,監控人員已經調出了傅堯所在 16 号考場的監控錄像,各級領導、主考、巡考官的數十雙眼睛牢牢盯着大屏幕。
錄像裡,先是一個男生舉手問問題,趁着此時處在監考老師目光的死角,傅堯擡起右手在耳朵附近動了動——當然,現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在使用隐形耳機了。而後,他身後的男生用筆戳了戳他的後背,但雙方并沒有什麼其他的接觸。傅堯再次動了動隐形耳機,後桌的男生開始轉筆,翻卷子,然後被監考老師叫起來,還掉了筆、差點還踢翻了桌子。
過了一段時間,男生經過檢查後重新走進了教室,巡考官跟着一起走進來。突然,代表警報的蜂鳴聲響起,而過了一會,傅堯摘下了“作弊工具”,自己承認了。
程琤被叫來會議室的時候還一頭霧水——此時他應該是在封存卷子然後去改卷才對,然而當他看到傅堯和顧梓聿站在那兒,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等到看完這段錄像的時候...
如果他現在人在軍部,一定恨不得幹脆把這兩個混蛋玩意兒劈了算了;如果他隻是個單純的老師,恐怕也會被這兩個踩着作弊高壓線的學生氣到腦梗。不過,現在站在這兒的,是程琤。因為足夠了解這兩個人的底細,他反而沒有什麼特别的情緒:事實上,他很好奇他們搞出這件事的理由是什麼。
“程老師,這是你班裡的學生,你看…?”
程琤嚴肅地表态:“這兩位都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但我不會包庇他們,如果真是違反了考場制度,大家看到是怎麼樣的情形,就請按照規定來,該怎麼樣處理就怎麼樣處理,不用顧忌我。”
“好。”巡考官開始問話:“傅堯,準考号 2011061623,本次考試中,你在考試過程中使用通訊設備,違反了《帝國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第一條,違背考試公平、公正原則,被認定為考場作弊,你承認嗎?”
“我承認。” 似乎問話還沒有落地,傅堯就幹幹脆脆地立馬承認了——沒有驚慌,沒有辯解,甚至沒有半點羞愧和不甘,坦然得近乎詭異。
顧梓聿此刻都來不及去看在場的學校大領導的臉色到底有多麼難看,因為下一句問話就朝他而來了:
“顧梓聿,準考證号 2011061622,本次考試中,你在考試過程中與傅堯交頭接耳,互打暗号,違反了《帝國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第二條,不遵守考場紀律,被認定為考場違紀,你承認嗎?”
“不,老師,我沒有!”顧梓聿連忙解釋道。他不知道傅堯究竟是怎麼想的,他不敢看其他老師,隻是極其誠懇望着巡考官,希望他能相信自己。“我并沒有和傅堯同學交頭接耳、互打暗号。如果您仔細查看錄像,就能發現我隻是用筆戳了戳他,我沒有開口說話、沒有做任何手勢、沒有傳遞任何信息。事實上,傅堯同學的成績很優秀,我從來沒有想到要幫助他作弊,因為我覺得他不需要作弊!”
“那你為什麼要戳他呢?”巡考官接着立刻問道。
“…嗯,桌椅太擠了,我想叫他往前挪一點…” 顧梓聿回答道。
不過當他看到巡考官的表情後,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愚蠢的回答。巡考官眼神如刀,剜着他的魂:“考場有考場的紀律,你們兩個雖然是前後桌,但依照考場的座位擺放規則,你們兩個應該相距很遠,不存在什麼桌椅太近的問題。”
顧梓聿連忙亡羊補牢:“啊,老師,我的意思是,唉,不是說座椅挨得太近,而是傅堯同學老喜歡翹着椅子,所以椅背就會一直蹭到我的桌子沿,我上一場的考試卷子邊就被他壓着了,還好答題卡上沒留下折痕,所以我是害怕他又壓到我的卷子,提醒一下他,真的。要不我們可以再回放錄像看看?”
答題卡留下折痕,就等于有違規記号,此項科目将不會被計分,而少了一項科目的總分,可以很肯定的說,一定上不了一類校。因此,顧梓聿這麼謹慎,在周圍老師看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實話,顧梓聿根本不記得那個時候傅堯有沒有翹着椅子,他純粹是在賭,因為傅堯在思考問題一入迷的時候常常就有翹椅子的習慣。所以當監考人員回去找這段、發現錄像上傅堯确實是翹着椅子時,顧梓聿很有些慶幸。
不過,不得不說巡考官的直覺還是很敏銳的,他又繼續問道:“那當時監考老師叫你出來的時候,你為什麼這麼慌張、還差點踢翻了桌椅 ?這既然不是你做賊心虛,那是不是你在故意提醒傅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