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的更聲浮來,驚得司徒一手中劍柄一晃。
一團昏黃的燭光兀自進入觀瀾苑,伴随着女子嗚咽輕喘的求救聲。定睛一看,掌燈的竟是荟如,那坐在素輿上昏睡虛弱的人……
定是自家主子放在心尖尖兒上的柳姑娘?
遭了!
他立馬推開皇爺屋門,欲與荟如一同将柳姑娘擡進去,卻隻瞧見這心急如焚的丫鬟背着人風似地飄進去了。
堪堪留下一道素白的殘影。
屋内燭光燼滅,床上男人淺眠。
一股似有若無的薔薇水香氣竄入鼻端,眼睛便睜開了。
“求求公子,救我家小姐。”
荟如将素輿停穩,憑着記憶走到床邊跪下。
燭芯點燃,火苗“嘶——”地冒起,火光凝在男人緊繃的臉上:“她怎麼了?”
說話間,已經将柳芳菲放在床上。
火折子在男人的手中變了形,方才還好好的姑娘,不過幾個時辰,就如雨打殘荷了。
冷汗打在瓷白的臉上,睫毛也被浸透。汗滴陰冷地黏在雙鬓,雙頰褪去桃夭胭脂失了血色,那張小臉兒就更顯蒼白了。
“痛——”
“荟如,我痛——”
溫床散出熟悉的檀香氣息,柳芳菲捏着錦繡軟枕輕喘,每一次抽氣的聲音都虛浮無力。此時,男人覺得自己渾身都繃直了。
這些年來在蒲州皇宮勾心鬥角受過的傷害,在軍營裡遇到的殺戮,都不及此時此刻她那兩聲無意的嘤咛。
如今,他終是明白,為何父君一而再再而三強調:女人是毒。
可他,甘之如饴。
“歡歡,告訴我,哪裡疼?”
男人上前将她用力的雙手從軟枕上扯了下來,桎梏在掌心。
湊上前去,親了親她的唇,舌尖嘗到她臉上薄汗,鹹澀極了。最後,将它們悉數沒入喉間,混着哽咽一并吞下。
又澀又酸。
“歡歡,告訴我,哪裡疼?”
他終是急了,火折子被扔進火盆,“蹭”地一聲火苗竄高,映出他猩紅的眼底。
止不住的癫狂。
“腳……”又是一聲本能的求救。
男人這才掀開錦被往她腳踝看去,貼着長襪也是肉眼可見的腫脹:“司徒一,你帶小二去洗澡。”
她的腿是他一次兩次抹藥好的,即便是情急之下,旁人連瞧一下也不允。
小二也是公的。
待司徒一牽着弟弟離開,男人立馬将柳芳菲長襪脫下,骨折了。
“歡歡,忍着。”
安慰着,手中動作不停。
藥匣被他打開,将舒緩疼痛的草藥敷在她紅腫的腳踝處。
不一會兒便傳來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柳芳菲突然一陣痙攣下意識地将腳背繃直,指甲也因為痛嵌在肉裡掐出一道道血痕。
他盯着她把自己下唇咬破,不禁蹙眉。旋即将手臂塞進她微張的唇間:“歡歡乖,若是疼了,咬這個。”
然後又聲線清冷地對荟如說:“幫我托住她的腳。”
接骨他一個人也能行,不過現下一隻手被咬了去,得有人掌着才好。
“公子,不如讓小姐咬奴婢的手吧。”
或者……絹帕也行。
男人卻再次強調:“托住她的腳。”
字字铿锵,不容置喙。
荟如心顫,跪着上前将柳芳菲腳踝掌住。
“歡歡,再忍片刻。”
說話間,“咔嚓”脆響。
接骨的劇痛讓柳芳菲牙齒用力,血珠從嘴角滲出留在男人半露的手臂上,順着肌肉線條一滴滴往下冒。
剩下的便由荟如處理,敷藥包紮,最後站在一側低頭不語。她很是懂事,不該看的不該,不該說的不說。
男人起身将她後背托在胸前,再用錦被裹住她戰栗瑟縮的身子,檀香混着血腥氣直鑽太陽穴。
柳芳菲置于溫熱之中漸漸恢複了平靜,腳踝草藥起效疼痛減緩,算着時辰竟已過三更。
悠悠轉醒。
掙紮間,她攥緊男人被咬出血印的手臂,原本脫口而出的疏離之語卻又哽于喉間了。
酸酸澀澀的。
最後别了臉,縮回手。
男人看着銅鏡映着兩人交錯的身影,還有柳芳菲渙散的瞳孔,勾唇笑笑:“昨日我貪心了些,在你手臂軟肉上留了牙印,現下該還。”
許是累極,嗓音喑啞低沉。
還?拿什麼還?
柳芳菲蹙眉,銅鏡照出她輕歎的側影:“皇爺……沒跟你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