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女君與贅婿也曾有過兩個孩子,若能平安出生,大概羅國公就不會整日跪祠堂了。
俞沅之無奈,如果他們有兒女該有多好,自己與阿娘就能逃脫魔掌。
轟隆一聲巨響,連片黑雲如巨石般壓迫在皇城上空,風雨欲來。
容不得人反應,粗大雨點瞬間砸落,繼而雷鳴電閃,狂風席卷,呼嘯聲仿佛要将地戳出個窟窿。
雨太及,随從們慌忙從廊下跑進内院,去尋自家小主子,生怕他們被雷所驚,箭場雖空曠,但設有幾間更衣後殿,可供躲避休憩。
瓦片被咚咚烈雨踏碎,雜響令人心驚,俞沅之慢了一步,腳剛踏出又縮了回來,廊下已彙成一條小河,翻滾的浪被墜珠濺起水花,随風刮刺在臉上,粘膩透寒。
她無法前往全是小公子的更衣後殿,可長廊盡頭僅有處侍衛值守小屋,敲了敲并無人在,像被上了鎖,唯有将紫匣抱在懷中,姑且忍耐,待雨勢弱些再去看七皇子情況。
卻不曾想,突然有件薄氅衣遮在身上,且隔着布料,來人輕扣後頸,不由分說帶她向前走,幾步便到那小屋前。
後方伸出隻胳膊,猛地一推,木門晃蕩兩下,裂開道縫隙。
繼而,人進門關。
俞沅之慌忙擦幹眼睛,擡頭看向面前人。
“霍……霍将軍。”
霍琅通身玄衣幾乎都濕了,幾滴雨珠順着下颌流到凸起喉結處,雙眸霧蒙蒙,像未化開的冰峰。
小屋一門一窗關得嚴,内裡僅有張單人寬木床,牆壁挂着四五把展示弓箭。
男子坐在木床正中間,微微俯身,擰幹袖口。
水汽混雜,令原本幹燥的小屋變得潮熱。
俞沅之将氅衣扯下,默念幸好有它。
“多謝霍将軍。”她輕聲道謝,随後費力将其疊好,飛速放在他旁邊。
霍琅垂下眼簾,繼續擺弄衣袖:“就這麼舍不得那匣子?”
疊衣時,竟還抱在懷裡。
她欲言又止,這不是沒地方放嗎?
屋裡連桌椅都沒有,隻有張木床,總不能放在地上。
俞沅之思量半晌,決定閉口不反駁,免得他說出更邪的話,讓人心中窩火又無處宣洩。
霍琅挺直腰闆,面無表情道:“杏幹好吃嗎?”
“啊?”她一怔,什麼杏幹?
男子蹙眉:“蜜泡曬幹,半分酸杏本味都無,好吃?”
是說世子提到的特産……
俞沅之恍然大悟,那盒子她都沒打開,直接送回羅羨仙房中,哪裡曉得什麼蜜泡杏幹。
“不……”
“不好吃?所以吃了多少?”
“不……不是,世子所送之物,我都未碰過。”她輕聲回道。
霍琅聞言稍顯平靜。
原來他也是貪口欲之輩,居然會關心起特産,看來讨好男子,隻需美味即可。
想到此處,俞沅之不由得試探道:“霍将軍若喜歡,我也會做些……”
霍琅轉過頭,良久無話。
雨聲漸弱,她見男子無反應,輕手輕腳走到窗前,用力推開窗子。水霧氤氲,長廊兩側猶如珠簾,淅淅瀝瀝墜成直線。
猶記在山野,每逢暴雨,她都會擔憂房頂是否塌陷,裝病将要出門的阿娘留在身邊,村中孩童都喜歡在河中嬉戲,她卻望而生畏,怕有危險時無人将她救出泥潭,怕自己的呼喊聲終将隐沒于天地之間。
突然,細枝被狂風刮落,飛向窗子,俞沅之猛地向後躲,剛好撞到某處不算柔軟的礙物。
霍琅右胸傷口并未徹底痊愈,被這麼一撞,痛意迅襲。
窺見男子面色泛白,眉頭微皺,她霎時心虛。
糟了,又闖禍了!
雖說六皇子妃身份,是最不願憶起的夢境,但确實幫了不少“忙”,譬如徐鄞曾提醒過府内小厮婢女,上茶或倒酒,不得碰觸霍将軍分毫。
此人不喜被接觸,就連衣衫也需盡量避開。
若那時山洞内,霍琅未暈厥,她絕對不會為其包紮傷口。富貴險中求,為坐上救命恩人的位置,她幾乎豁出性命,奈何弄巧成拙。
俞沅之不着痕迹向旁邊移動半寸,佯裝無辜。
“七皇子在後殿,不用擔心。”男子嗓音低沉。
她抿唇颔首,眼神落在遠處拱門上,原來從這個角度看,拱門與西處涼亭在同向。
霍琅沉默,卻始終未離開,兩人一前一後,也不知在觀賞些什麼。
暴雨來得急去得快,不出一刻鐘,幾道光亮割開黑壓壓的烏雲,打散昏暗。
“好像快停了,我能去後殿瞧瞧嗎?”俞沅之回頭問道。
霍琅垂眸看向她:“不能。”
“為何不能?”
“他們要更換衣衫。”
一隻手臂從她後方伸出,将窗子咣當閉嚴。
俞沅之目光所至,唯有繁雜窗棂。
霍琅回到木床邊,這次,他向左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