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在前堂議事嗎?”
霍琅未理,邁步向她而來,漸漸逼近。
俞沅之雙腿發軟,身子不由得緊貼牆壁,經過多日相處,她能簡單辨認霍琅的“陰晴”。
眼下,非晴空萬裡,也不是烏雲密布,而是狂風暴雨前的甯靜,他的臉,比閻王還黑。
“将……将……”俞沅之莫名心虛,手指連抓了幾下,抓不住光滑牆面,索性将掌心全然扣過去。
霍琅的壓迫感令她不住地吞咽。
兩人距離之近,可清楚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緊張地微阖雙眼。
“要去哪兒?”
聲音冷得像冰。
此刻的霍琅,仿佛被潑了一池涼水。
他命屬下調查餘侍郎生前所行,從村到鎮再到所屬郡縣,費盡工夫從幾十萬張塵封舊案中,拿到當年迎娶俞母時,依規遞呈府衙的親筆婚書。
一張張翻閱,一點點搜尋。
高價買下棗花偷跑到長街賣的所有手繩,至靈鶴寺探望她的娘親,幫母女徹底擺脫羅氏族人身份。
他意圖再與太後交換些什麼,勢必取消那封賜婚七皇子的懿旨,隻需再等三個月,就可以得到她。
但未曾想,換來的是女子那句“離開襄京。”
由始至終,她都不打算留下。
霍琅心頭怒火不斷攀升,燒得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想跑?”
兩人初次見面,他也說過這兩個字。
“霍将軍……”女子聲音柔到發顫,“我……”
霍琅:“你以為能活着離開這裡?”
果然!
俞沅之呼吸一滞,掌心冰涼,她果然沒有猜錯!
霍琅記得她瞧過那枚玉佩,從未忘記,他不會放過任何有威脅的存在!
“我不會說的……”幾乎是帶着哭腔,用盡全身氣力才發出這幾個字,她決定豁出去,哽咽搖頭,“我不認得玉佩上的字,你讓我走得遠遠的,不是更安全嗎……”
玉佩?
霍琅微歪頭,右手不受控,一把握住女子手腕,目光滲人:“對,你看過玉佩,我更不可能放你走,這輩子都别想跑。”
俞沅之微張嘴巴,噙着淚呆呆盯住桌上行裝。
「活着離開這裡。」
「這輩子别想跑。」
霍琅的意思……她活着,就不會放過,是如此的吧,難道又要與娘生離死别了?
她仰起頭望向男子,淚花氤氲,順着眼角不斷滾落。
霍琅神态瞬間慌亂,心口像被刀鋒猛戳,本能地擡起另外一隻手,極其溫柔,擦拭她臉頰懸着的淚珠。
然而這一刻,落在俞沅之眼裡,竟與前世的徐鄞交疊重複。
「我并非君子,你可願嘗試。」
「你不聽話,羅府雞犬不留。」
「本王不想重複第二遍,跪下。」
徐鄞一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另外一隻手輕撫過濡濕額發。
與現在,是一樣的感覺……
俞沅之閉上眼,顫栗着摸到腰間匕首,是七皇子相贈的那把,就在方才,她将匕首挂在身上。
上輩子回憶不斷湧現,被男子折辱的過往,弑君未遂的曾經,樁樁件件,猶如萬箭穿心,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無法自控,忽地将匕首拔出,決絕刺向——
早知殺不了徐鄞,她就該就自我了斷啊,再不被那人控制!
撲哧。
臉上被濺了些許溫熱液物,血腥味頃刻鑽入鼻腔。
不痛,一點都不痛。
她恍然睜眼,發覺霍琅右臂正擋在面前,鮮血頃刻染濕了玄色衣袖。
俞沅之從前世抽離,意識到都做了些什麼,匕首脫手清脆落地,她臉色煞白,哆嗦着搖頭:“不是……我不是……我不想的……”
霍琅盯住面前人,良久,心頭怒火漸漸消散。
他動作極輕,單手溫柔扣住她的後腦,将其擁入懷裡,嗓音悶悶的:“我吓到你了?”
俞沅之的頭深埋進他的肩膀裡,緊咬唇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身子不住地抖。
她在哭。
男子垂下手臂,血劃過指尖,繼而向下。
滴答,滴答,滴答……
像雨滴砸在青石磚上。
俞沅之從未想過,前世今生,她拿起利器第一個刺傷的人,居然……是霍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