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比劃道:公子是貴人,需好生答謝,若不嫌棄則請之家宴。
阿娘明理曉義,從前在山野就不欠旁人分毫,俞沅之抿唇,面向霍琅說道:“我娘想回報公子,若不嫌棄請您家宴。”
霍琅識手語,但她還是重複了一遍阿娘的意思。
他颔首,道:“榮幸之至。”
俞沅之沉默。
家宴定在後日,正月十六。
阿娘與棗花送“貴人”離宅,半盞茶後,霍琅又從外牆折回,踏進她的小院子。
俞沅之正趴在桌上,指尖沾着茶水胡亂寫字,男子從後将她橫抱而起,她欲驚呼,見其唯有以咬唇噤聲。
“你又胡鬧!”她低聲斥道。
霍琅坐着她方才所坐木椅,将她放在腿上,道:“怎不叫公子。”
俞沅之偏過臉,小聲嘀咕:“誰家公子這副做派。”
霍琅:“何做派?”
她臉紅,蹙眉瞪着男子,道:“放浪不羁,任性不拘,不夠得體,肆意妄為。”
他笑:“這麼多優點?”
俞沅之歪頭:“都是同個意思,但若隻說四字,遠遠不夠。”
霍琅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慢慢摩挲,道:“瞧見我的香囊了嗎?”
俞沅之瞥了一眼,他果然佩在腰間。
霍琅手臂收攏,令她身子稍有前傾。
他認真道:“此物于我,如獲至寶。”
俞沅之抿唇,垂眸道:“為何不告訴我,你一直都在暗中幫阿娘。”
霍琅輕捏她的臉頰,隻稱舉手之勞。
幾縷斜陽順窗流入,稀疏打在彼此相顧側顔,暄暖恬逸。
霍琅緩緩靠近,兩人呼吸溫熱纏綿,鼻尖觸碰刹那,門外卻突然傳來棗花的聲音,俞沅之慌張向後挺腰,捂住他的嘴,轉頭連聲應着。
小丫鬟來禀,該用晚膳了!
男子皺眉。
俞沅之大聲允下,并說立刻就去,待腳步聲漸遠,她松了口氣,催促霍琅快些離開。
霍琅坐着未動,無意瞥向旁邊,她霎時心虛,欲伸手抹去水痕,卻被男子及時扣住。
他盯着木桌慢慢開口:“琅。”
縱使想編個謊話解釋,也難以取信于人,她一時不記得何詩句能以琅為題,除了他的名字,俞沅之索性閉緊嘴巴,趁對方追問前,火速逃離房内。
水痕漸消,隻留下一抹淡淡印記。
用過晚膳後,陪伴阿娘閑談大半個時辰,俞沅之回到閨閣天色已晚,屋子空蕩蕩,仿佛從不曾來過人,她将油燈點亮,桌上多了一個棕色木盒,明晃晃喚起回憶。
剛剛,他在這裡。
翻開上方字條:沅沅親啟,臨郡特物。
裡面是四種口味米糖,酥芝麻,榛仁,越橘,闆栗。
霍琅依舊對世子當初送的特産耿耿于懷,無論出京到何地,總要在返程前抽空到城中走一圈,帶給她一些獨特玩意兒。
俞沅之拿起一塊闆栗米糖,咬下一口含着,栗子醇香融合米香,濃郁口感迅速在舌尖蔓延。
好神奇的滋味,阿娘也會喜歡,她将木盒蓋好,捧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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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
每年元宵,襄京城大街小巷,處處可見花燈彩聯,入夜皓月高懸,正西長街尤為熱鬧。
羅羨仙不願入宮赴宴,尋了個由頭躲懶,拉上俞沅之一道遊街。
鳴鼓聒天,熙熙攘攘,仿佛全都城百姓都聚集于此,兩人逛累了,駐足石橋上賞景,不遠處花焰四散,燎炬照地,一群人高舉火把共舞。
羅羨仙一襲妃色披風,笑意盎然,不住口地說着話,俞沅之緊圍霧藍披風,杏眸微彎,聆聽其言。一動一靜,羅羨仙明豔,俞沅之清雅,各具風姿,寒夜中構成一幅絕美圖景,令人移不開眼。
“有人放文燈!”羅羨仙低呼道。
順着女子手指方向,俞沅之瞧見一盞白結天燈升空,搖搖蕩蕩,燈影悠然,她無意瞥向放燈人,一道挺拔身影暗色而立,面容模糊,但那雙眼眸,朗烈清透,夜幕下依舊難掩炯然之澤。
那人也在望着她,僅一瞬,轉身離去,隐沒于凜風之中。
羅羨仙見她發呆,問道:“怎麼了?”
俞沅之回神:“沒什麼,好像起風了。”
羅羨仙:“也是,咱們别站在這兒,走動起來會暖和些,那邊有鑼聲,去瞧瞧!”
袖口被女子扯住,繼續向長街走,沿途攤主吆喝着,各式各樣新奇擺設應接不暇,站在花簪攤前,俞沅之剛拿起一枚,便有隻手伸過,将其輕輕奪走。
她詫異追随簪子轉身,隻見某人正站在花燈下歪頭看她,其硬朗輪廓被光亮襯得柔和。
俞沅之欲言又止,與他對視。
羅羨仙探頭,笑容頃刻僵在臉上:“霍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