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知是汀姚,也不起身,仍躺在床上,從床帳的破洞看房上殘破的蛛網。
汀姚朗聲一笑,“仙君,凡間不比天庭,眼下你已不是高高在上的戰神之女,既成了孫家二小姐孫芳慧,就要守凡人的禮數。我剛才還聽到老太太說你不知道送客,不怪你母親不喜歡你。”
一番話激得紀棠掀被欲起,汀姚忙按住她:“三九寒天,就别起身了,你風寒還沒好呢。”
“這還不都拜你所賜?”說着,嘴裡默念一個法訣,揮動手腕,卻發現指尖沒有絲毫仙力流動的感覺。紀棠皺眉,“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的内心浮現了一絲恐懼,沒有仙力,此時此刻,便成了砧闆上的魚肉,任由汀姚拿捏。
汀姚為紀棠掖緊被角,解釋道:“仙君不必擔心,你現在在孫芳慧體内。在凡間,不能用仙法亂了凡人命數。我擔心仙君情急之下會壞規矩,所以用束靈符,暫時封住你的法力。”她握住紀棠的手,柔聲道:“若時間夠,我絕不會這樣。再晚去半刻,孫芳慧的身體便僵了。你再穿到她身上,氣血不通,光是想一想,已叫人難受了。”
紀棠甩開她的手,冷笑道:“我還要謝謝你了,是不是?”
汀姚擺手,“不敢,不敢。事成之後,我得二十壺不羨仙,仙君知道涼遲和落紗羽衣的下落。”
紀棠又暗中使了會兒力,見始終無法掙脫束靈符,她又對落紗羽衣實在動心,索性放棄掙紮,躺直身體,繼續看那蛛網。
“二十位少年,不替我引薦了嗎?”
汀姚見她妥協,歡喜道:“不敢忘記!事成之後,一并奉上。”
紀棠是風月老手,自認為撮合别人不是難事,旋即放下心來。汀姚或許是怕她還有不滿,便沒有走,搬了張椅子坐下,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話題最後還是落到孫家。
紀棠道:“我占了孫芳慧的身子,原來的她去哪了?”
按着汀姚說辭,孫芳慧該是派來的神仙,紀棠初見她時,卻沒有覺察到絲毫仙澤,孫芳慧顯然隻是個凡人女子。
汀姚見紀棠識破,讪讪道:“我早去冥界打點好了,會讓她下輩子投個好人家。”見紀棠若有所思的樣子,汀姚怕她覺得此舉不厚道,生出不悅,急忙笑了兩聲,“這場局,本就是為了太子殿下和淮柔公主的姻緣,不是他二人,哪裡會有這一幹人?”
紀棠卻道:“你要我替代孫芳慧,她無權無勢的,如何能夠為難孫姝婉?就是要替代,也該讓我當那個叫‘曉芙’的女子。”
姜曉芙頭上插着赤金牡丹花簪,手上戴着翡翠镯子,衣着妝發皆在孫姝婉之上。紀棠一見,便知她的地位不會低。
汀姚見紀棠頂着孫芳慧的臉,十分安心,沒有一絲要怪罪自己,為孫芳慧讨個說法的樣子,心裡暗罵她冷血無情,面上隻笑道:“你說姜曉芙啊,按照輩分,仙君還該叫她一聲表姐呢。以仙君的聰慧,即便是當個小丫頭,也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務。”
紀棠心中猜到了一點東西,别過頭去,不再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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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晝,上元佳節。
孫家給孫芳慧準備的馬車上,卻坐了兩個人。
汀姚全不顧紀棠的冷言冷語,兀自笑道:“陪陪你啊。劉夫人安排你一人坐一輛馬車,她的确對你好了些。”
“她要真對我好,怎麼姜曉芙孫姝婉都有小丫頭伺候着,我連一個暖手的爐子都沒有?”紀棠雙手環住身體,掃了一眼車廂。
“也許,她以為你不怕冷?”
紀棠微微一笑,忽然聽見一聲馬嘶,打住調侃汀姚的話,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立于馬車旁的是一匹高大健壯的駿馬,通體烏黑,四蹄雪白。馬上之人,一身湛藍色鑲邊紋葉長袍,劍眉星目,鼻高唇薄。
明梧翻身下馬,拉着缰繩走到劉夫人面前,行了個禮。
劉夫人關切道:“我的兒,這麼冷的天,怎麼騎馬來?”
明梧道:“我不覺得冷。”
紀棠看着他凍得通紅的耳朵,笑意漸深,放下簾子,對汀姚道:“他相貌沒變,性子也沒變,還和天庭時差不多,一般的嘴硬好逞強。”
汀姚揚起下巴,微有些得意道:“這是自然。重霄帝尊和木曦靈君隻他一個孩子,萬般寵愛全給一人。沈家不算大富大貴,該有的卻一樣不少,差不多的環境,性子便差不了多少。回到了天庭,淮柔公主也不會隻愛沈叔烨,而不愛太子殿下。”
紀棠轉臉看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我原以為你隻是個酒鬼,想不到還有這樣心細的一面。之前是我小看了你。”
“先前都是你出計策,我去行動,仙君沒見識過我的智謀,實屬正常。不過,”汀姚一頓,昏暗的車廂内,她眼裡卻閃過一絲精光,“仙君之前說和太子殿下不熟,剛才那話卻不像是不熟之人能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