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月華下，草叢裡傳來低吟淺唱。一陣疾風掠過，驚起枝頭栖息鳥雀，一前一後兩道影子從竹間快速穿過，被激落的竹葉在空中蕩了幾蕩，不多時，此處又是一片甯靜。

徽息神女看着幾步外步伐已亂的少女，微微搖頭，一個利落翻身，擋在她面前，結束了這場放水的追逐。

少女微蹙起眉，白皙手掌捂住的胸口不斷起伏，月光下晶瑩圓潤的汗珠從額頭滑到臉頰。

“無路可逃，舉起你的劍。”一節發黃的竹子插在土地裡，徽息神女立在一旁，眼裡無波無瀾，宛如一尊塑像。

喬芸芸盡力穩住呼吸，眼角餘光望側面一瞟，身形随之退了過去，腳下一點，白底綠面紋竹鞋子踩在竹腰上，劍花飛舞間，居高臨下向徽息神女俯沖過去。

随少女和劍光而來的還有數十發閃爍着銀光的細針。

“力道不夠。”徽息神女隻看了一眼，就這樣評價。

半空舞劍的少女咬咬牙，摒除心中失落，眼一眨不眨盯着徽息神女周遭，眼波流動，隻專心尋找幾乎不存在的破綻。

徽息神女長袖一揮，方才還綿軟的銀針此時就像被上滿發力的箭，唰唰幾聲過後，輕而易舉地射穿碗口粗細的竹身，筆直定在發着幽藍光芒的結界上。

帶着熱氣的風吹動少女松散的黑發，也撥亂了她的心神，她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向風吹來的地方。在水波般晃動的結界處，以針為中心的四周爬滿了黃色的細紋。喬芸芸吃驚地張大嘴巴，區區凡間女子用來刺繡的針換個人使用居然能把強大的結界擊出裂痕。

“專心。”語未落，衣袖擺動，竹節已照臉劈來。

喬芸芸尚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徽息神女看她來不及躲避，微歎口氣，手腕一翻，竹節變了位置，擊在少女右肩上，在如竹葉一樣碧綠的衣服上留下一個泥漬。

喬芸芸手臂霎時酸麻，失了氣力，竹青劍順勢脫落，“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彈了兩下。

“怎麼回事？退步了這麼多？白日裡練習時也懶散得很？”

喬芸芸本要從地上爬起來，聽到徽息神女責問後，擡起的頭立刻低下，端端正正跪在徽息神女裙下。

無聲，還是無聲。

喬芸芸抿起嘴唇，有些不耐煩了，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在地上無聊地畫着圈。

也許又過了一炷香，也許又過了三炷香，在喬芸芸眼皮快合二為一時，徽息神女才緩慢開口：“起來吧，明日好好練。”

喬芸芸說了一個“是”，而後慢慢地矜持地站起身，面上還是低眉順目的乖巧模樣，心裡則如遇大赦，笑意很快充滿眼底。

徽息神女二指并攏，對着滿天繁星一旋，須臾後，四周升起幾縷青煙，從外襲來的風吹動竹葉，吹起她裙角上的繡花。

揉着自己的膝蓋，喬芸芸仰慕說道：“外面比裡面又熱許多，師父，你下的結界越來越厲害了！什麼時候能教給我啊？”

“不急，會有那麼一天的。”徽息神女的眼睛從少女還很稚嫩的臉龐上移别處，在柔得有幾分朦胧的夜晚，她的聲音還是一貫不鹹不淡，沒有起伏。

喬芸芸不太滿意這個回答，站直身體，正要讨價還價，就看見不遠處快步跑來的紀棠。她變了臉色，困意一掃而光，忙揮手示意來人快走。紀棠卻回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喊完她的名字，朗聲來了句“都準備好了！”

徽息神女拂袖轉身，看着氣喘籲籲跑來的女孩，秀麗的眉頭輕輕皺起，“準備了什麼？”

喬芸芸從徽息神女身後探出半個腦袋，一根手指擋在嘴間，不停的對紀棠擠眉弄眼。

“洗、洗澡啊。”紀棠結巴地回答道。在意識到徽息神女要轉身的那一刻，紀棠就低下頭盯住鞋尖，喬芸芸對她的暗示和求助的目光，她一概沒有看見。

“淨身咒忘了，回去抄寫百遍記牢再睡。”

徽息神女話音才落，紀棠便聽見對面的少女突然念念有詞，轉而就看她離地二尺，浮在空中，周遭被一陣夾水帶風的屏障裹挾着，不過片刻，衣裙收攏回到地上。喬芸芸拉起徽息神女的手，小幅度地搖晃着，撒嬌道：“師父教我的東西，芸芸會記一輩子，不敢忘記。”

“那今日是為何？”

從她的話裡，紀棠聽出了一絲溫柔。想到少女常和她說神女脾氣不好，她也的确看到徽息神女對喬芸芸的嚴苛，紀棠便覺得方才是她出了錯覺，帶着小心與好奇，她擡起了頭，徽息神女目不轉睛對着喬芸芸，身體早已側過去，空着的那隻手正輕輕撫着喬芸芸的頭發。竹影婆娑，神女的嘴角卻清晰地勾起。紀棠像撞破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再次慌亂地低下頭。